周三的风带着秋意，卷着操场边的梧桐叶往教学楼飘。关重祁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指尖捏着笔，盯着草稿纸上的奥赛真题，脑子却有点空——早上咳得厉害，胸腔发闷，现在还透着点钝痛。前桌的同学在低声说笑，说校长室来了两辆陌生轿车，车牌是帝都的，不知是来做什么的。
她没搭话，只是把笔握得紧了些。保密协议签了快两周，组委会没再联系她，那篇《光影函数控制楼房》的论文像石沉大海，连点涟漪都没荡起来。有时她会怀疑，那天签协议是不是自己的幻觉，直到晚上回民宿，摸到书堆下那张薄薄的复印件，才敢确定——她真的离“重建好房子”很近了。
“哎，你们听说了吗？”同桌突然转过来，压低声音，“刚才路过办公室，听见王老师说，帝都大学和青霞大学的招生老师来了，好像要见什么人。”
关重祁的笔尖顿了顿。
“帝都大学啊！”同桌眼里闪着光，“全国顶尖的那种，怎么会来我们这？难道是来招林薇的？她上次模拟考全校第一呢。”
周围几个同学也凑过来，七嘴八舌地猜。有人说“肯定是林薇”，有人说“说不定是高三（一）班的那个学霸”，没人提关重祁的名字——就像她从来不在“被名校看中”的名单里。
她低下头，继续算题。笔尖划过纸页，发出沙沙的响，可心里那点沉意又涌上来了。胃里空得发慌，早上只啃了半块面包，现在连握笔的力气都有点虚。她摸出书包里的维生素片，倒出两片塞进嘴里，没喝水，硬咽下去——药片卡在喉咙里，苦得她皱了皱眉。
第三节课刚上到一半，校长的秘书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敲了敲黑板：“关重祁同学，你出来一下。”
全班瞬间安静了。
所有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惊讶、疑惑，还有点难以置信。同桌张了张嘴，没说出话，前桌的男生猛地回头，眼里满是“怎么会是她”。王老师站在讲台上，手里捏着粉笔，僵了半天，才皱着眉说：“去吧。”
关重祁站起身，腿有点麻。她没看任何人，抓起书包往门口走——书包很轻，里面只有几本课本和那叠保密协议复印件，可她却觉得沉得像装了块石头。走廊里的风从窗户灌进来，吹得她校服下摆飘起来，梧桐叶落在她脚边，被她一脚踩碎，脆生生的响。
“校长在办公室等你，”秘书走在前面，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有点复杂，“还有两位客人，是帝都大学和青霞大学的招生老师。”
关重祁的心跳漏了一拍。
真的来了。
她跟着秘书往校长室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路过办公室时，门虚掩着，她听见王老师的声音，带着点急：“关重祁？是不是搞错了？她理科成绩一直垫底，怎么会……”
后面的话被风刮散了，听不真切。可那“搞错了”三个字，像根针，轻轻扎在她心上——原来在所有人眼里，她还是那个“理科路走不通”的关重祁。
校长室的门是开着的。
她刚走到门口，就看见里面站着好几个人。校长坐在办公桌后，眉头拧得很紧；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站在桌前，手里拿着文件；旁边还站着竞赛组委会的那个男老师，正笑着说什么。
听见脚步声，所有人都转头看她。
“这就是关重祁同学吧？”穿深蓝西装的男人往前走了两步，笑着伸出手，“我是帝都大学招生办的，叫我李老师就好。”
关重祁没伸手，只是站在原地，手心有点汗。
“别紧张。”李老师收回手，没在意，从文件袋里抽出张复印件，递到她面前，“我们收到了竞赛组委会的推荐，你在省级数学奥赛中获得了一等奖，那篇《光影函数控制楼房》的论文非常出色，我们想特招你进物理系，你愿意吗？”
一等奖。
特招。
这两个词像两颗惊雷，在房间里炸响。校长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响：“一等奖？小关同学拿了奥赛一等奖？”
他手里的茶杯晃了晃，水洒在桌面上，他都没察觉。
另一个穿灰西装的男人也赶紧说：“我们青霞大学也愿意特招你！待遇从优，还能进重点实验室……”
关重祁没看他们，只是盯着那张复印件。上面印着她的名字，印着“一等奖”，印着论文的标题，字迹清晰得像在发光。她突然想起那个在民宿啃书的深夜，想起熬了三个通宵算出公式时掉的眼泪，想起藏在书包底的论文——原来那些日子，都不是白费的。
“王老师呢？”校长突然喊了句，声音有点抖，“快把王老师叫过来！他不是关重祁的班主任吗？让他也听听！”
秘书赶紧往外跑。
关重祁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乱糟糟的场面——校长搓着手笑，招生老师争着介绍学校优势，组委会的老师在旁边点头，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他们身上，暖得有点不真实。
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王老师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校长，您叫我？”
看见关重祁，他愣了下：“你怎么在这？刚才说的……”
“王老师，你可来了！”校长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拉到招生老师面前，“你班的关重祁！拿了奥赛一等奖！帝都和青霞的老师都来特招她！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
王老师的脸“唰”地白了。
他盯着那张一等奖复印件，又盯着关重祁，嘴巴张了张，半天没说出话。之前总挂在脸上的严肃，此刻全没了，只剩下震惊，还有点慌乱——他大概想起了自己说过的“理科路走不通”，想起了班会课上那句“别浪费时间”。
办公室里没人说话，只有窗外的风吹着梧桐叶，沙沙响。
关重祁看着王老师发白的脸，突然觉得心里那团压了很久的火，慢慢灭了。不是因为解气，也不是因为得意——只是觉得，那些嘲笑，那些轻视，在这张一等奖证书面前，都成了轻飘飘的纸，风一吹，就散了。
“关重祁同学，你考虑得怎么样？”李老师又问了句，眼里满是期待。
关重祁抬起头，目光扫过房间里的人——校长的激动，招生老师的热切，王老师的错愕，组委会老师的欣慰。她突然笑了笑，很轻，却清晰得很。
“我考虑一下。”她说。
阳光落在她脸上，她的脸色还是很白，可眼睛里却亮得很，像落了星星。所有人都看着她，没人催——他们知道，这颗藏了太久的炸弹，终于炸响了。而这声巨响，会传遍整个火焰一中，传遍所有人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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