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屋的门窗紧闭，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将午后灼热的阳光和外界所有的窥探都隔绝在外。屋内光线昏暗，空气闷热凝滞，混合着灰尘、汗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气息。
程嘉禾像一头困兽，在那点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地板上，被他揉成一团的废纸散落得到处都是——那是他尝试记录那首鬼畜农谣旋律和拗口歌词的失败产物。破旧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显示着一个简陋的音频波形界面，一段极其扭曲、走调走到姥姥家的哼唱录音正在循环播放，听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月亮……爷……亮堂……嗷——！” 又一个破音，尖锐刺耳。 程嘉禾猛地扑过去，狠狠按下了停止键，双手痛苦地抱住了脑袋。
“不行！完全不行！” 他对着空气低吼，声音沙哑绝望，“这他妈根本就不是人唱的！”
那首《丰年祭》残篇的旋律古怪至极，音域跨度大，转折突兀，还有很多需要特殊气息支撑的长音和颤音。更要命的是那些发音晦涩、意义不明的歌词，拗口得像是舌头打结的咒语。他跟着脑海里系统灌输的“曲谱”哼了不到十分钟，就感觉喉咙发紧，头晕眼花，唱出来的效果比锯木头还难听。
就这水平，还要在满月之夜，去那个据说“邪性”的卧牛石边，完整、不间断地唱足一个小时？
程嘉禾光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就感到一阵强烈的生理性不适和铺天盖地的羞耻感。到时候别说引导什么“地脉能量”了，不把狼招来，不把自己尬死在山沟里，就算老天爷开眼！
失败惩罚【五音不全（强制被动）】的恐怖景象在他眼前晃动——连续七天，一开口就是鬼哭狼嚎，无法正常交流……那才是真正的社会性死亡！
“不行！必须练！至少不能太难听！” 程嘉禾喘着粗气，红着眼睛，再次扑到笔记本电脑前。他是程序员，他相信任何事情都可以通过分析和练习来解决……大概吧？
他尝试用音频软件分析那段系统直接印在他脑子里的“标准”旋律波形，试图找出音高和节奏的规律。然后又录下自己鬼哭狼嚎的版本进行对比……结果更加绝望——误差大得离谱，几乎找不到调。
“气息……心神共鸣……” 他想起系统说明里的要求，这完全触及了他的知识盲区。他连KTV都靠吼，哪懂什么气息和共鸣？
就在他对着电脑屏幕上的波形图咬牙切齿、几乎要放弃治疗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放在了门口。
程嘉禾警惕地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凑到门缝边往外看。
没有人。 只有一个小小的、眼熟的纸盒子安静地放在门槛外。正是之前苏晚星送来电机和传感器的那种纸盒。
程嘉禾的心猛地一跳。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拉开一道门缝，迅速将纸盒拿了进来，又飞快地关上门，仿佛在做贼。
打开纸盒，里面依旧是几个旧的小型步进电机和传感器模块，型号略有不同，但看起来都能用。除此之外，还有一小卷耐腐蚀的软管和几个精细的金属喷嘴——显然是用于喷洒系统的！
盒子里没有留下任何纸条或话语。
程嘉禾捧着这些零件，心情复杂难言。苏晚星……她还在帮他。即使在他那样明显地隐瞒和回避之后，她依然以这种沉默的方式，支持着他那看起来“不务正业”的折腾。
是因为她身为教师和研究者的素养，对任何“可能有益”的尝试都抱有宽容和支持？还是……她对他这个人，还抱有一丝微弱的、不同于常人的好奇和期待？
一股混合着感激、愧疚和更加沉重压力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涌。他不能辜负这份沉默的支持。至少，不能真的变成一个对着石头嚎叫然后彻底变成音痴的废物！
他深吸一口气，将纸盒小心收好。然后，他做出了一个决定——唱歌练习不能停，但必须换个地方！西屋隔音太差，他这破锣嗓子再嚎下去，不用等满月，全村都知道他要发疯了。
他看了一眼意识里的任务倒计时：距离满月之夜，还有两天多。
时间紧迫。
夜幕降临，青山村被深沉的黑暗和寂静笼罩。家家户户亮起昏黄的灯火，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和电视节目的微弱声响。
一道黑影，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溜出了程家院子。程嘉禾穿着一身深色衣服，背着那个装着旧笔记本电脑和蓝牙音箱的背包，手里还拎着一个水壶（润喉用），鬼鬼祟祟地朝着村后远离人烟的河滩地摸去。
他不敢走大路，专挑杂草丛生、崎岖难行的小道。夜风吹过树梢和芦苇丛，发出呜呜的声响，仿佛有无形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远处后山黑黢黢的轮廓，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庞大而压抑，那块传说中的“卧牛石”就在山脚的某个角落。
程嘉禾心里发毛，只能硬着头皮，加快脚步。
终于，他找到了一处相对偏僻、被高大芦苇丛环绕的河滩拐角。这里离村子足够远，声音应该传不过去，而且有水流声可以稍微掩盖一下他的“魔音”。
他做贼似的左右张望，确定四下无人，这才放下背包，拿出笔记本电脑和蓝牙音箱。连接好设备，调出那个让他头皮发麻的音频文件和录音软件。
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河水腥气的夜风，他按下了播放键。
那诡异古怪的《丰年祭》旋律，再次通过音箱流淌出来，在寂静的河滩上显得格外清晰和突兀。
程嘉禾闭上眼，摒除杂念（虽然很难），努力回忆着系统灌输的那种“特定气息与心神”的感觉，跟着旋律，张开嘴——
“月……亮爷……亮堂……嗬……”
声音干涩、颤抖、跑调跑到十万八千里外，还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不对！重来！” 他给自己打气，喝了一口水，再次尝试。
“月亮爷——亮堂堂——嘿嚯哟——！” 这一次，他试图加入系统要求的那种“原始粗犷”的感觉，结果吼得声嘶力竭，破音破得惊天动地，惊起了芦苇丛里几只夜宿的水鸟，扑棱棱地飞向夜空。
程嘉禾：“……” 尴尬。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但他没有放弃。一遍，两遍，三遍……他像个走火入魔的歌手，在空旷的河滩上，对着淙淙的流水和沉默的芦苇，反复折磨着那首古老的农谣，也折磨着自己的喉咙和神经。
过程痛苦而煎熬。大多数时候，他唱得鬼哭狼嚎，自己都听不下去。偶尔有一两句，似乎勉强摸到了一点旋律和气息的门道，能听出个大概调子，但很快又会在下一个诡异的转折处破功。
时间在一次次走音和破音中流逝。喉咙开始火辣辣地疼，嗓子也变得沙哑。但他不敢停，失败惩罚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
就在他唱得口干舌燥、头晕眼花、几乎要绝望地认为自已永远也学不会这鬼曲子时——
【检测到宿主进行特定韵律练习，精神集中度提升……】 【微弱共鸣感知模块激活（临时）……】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
紧接着，程嘉禾感到自己的听觉仿佛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他再次播放那段“标准”旋律时，听到的不再是简单的音高和节奏，而是仿佛能感受到其中某种极其细微的、如同呼吸般的“波动”和“韵律”。而当他自己尝试哼唱时，也能更清晰地“听”到自己发声与那“波动”之间的差距。
就像……突然给他加了一个无形的音准校正器？
程嘉禾又惊又疑，再次尝试跟着哼唱。这一次，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去“贴合”那种感受到的“波动”。
“月亮爷……亮堂堂……田里的谷穗……压弯梁……”
虽然依旧称不上好听，甚至有些地方还是跑调，但相比之前纯粹的噪音，竟然真的顺耳了不少！至少……能听出是在唱同一首曲子了！而且，当他尝试用系统要求的那种深沉呼吸去支撑长音时，竟然也勉强能撑住了！
有效！系统居然还有这种辅助功能？！
程嘉禾精神大振，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线曙光！他顾不上喉咙的疼痛，抓住这突如其来的“灵感”，更加投入地练习起来。
河滩上，诡异而苍凉的古老歌谣断断续续地回荡着，混合着流水声和风声，时而跑调，时而又能勉强抓住一丝古朴的神韵。
不知不觉，月已西斜。程嘉禾的嗓子已经沙哑得快说不出话，但他对这首曲子的掌握，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提升着。虽然离“优美动听”相差十万八千里，但至少……能完整、不走样地唱下来了！
就在他感觉差不多，准备收拾东西回去时，目光无意中扫过河滩旁一片因为河水改道而裸露出的、碎石遍布的贫瘠荒地。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任务奖励是【初级良田改造权限】！
反正练习结束了，要不要……现在就试试？看看这系统所谓的“改造”，到底是什么样子？
好奇心压过了疲惫。他走到那片碎石滩前，大概目测了一平方米左右的区域。然后，他集中精神，用意念锁定那片土地，默念：“使用【初级良田改造权限】！”
【请宿主确认对指定坐标（已锁定）土地（面积：1平方米）使用初级良田改造权限。使用后，该地块土壤结构、基础肥力将得到微弱优化。】 “确认！”程嘉禾在心底喊道。
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光芒或声响。 只有一种极其细微、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若有若无的震动感，从他脚底传来，转瞬即逝。
他惊疑不定地蹲下身，仔细查看那片被“改造”过的土地。
乍一看，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些碎石和贫瘠的沙土。
但当他用手轻轻扒开表层的碎石时，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微微一愣。
下面的土壤……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不再是那种松散、干燥、毫无粘性的沙砾感，而是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湿润和细腻？颜色仿佛也深了那么一丁点？甚至……他还闻到了一种很淡很淡的、雨后泥土特有的清新气息？
变化非常非常微弱，如果不是他刻意观察，几乎无法察觉。但程嘉禾确信，这不是心理作用！这片土地，确实和旁边未被改造的区域，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差别！
心脏，猛地剧烈跳动起来！
一个更大胆、更疯狂的念头，如同破土而出的春笋，瞬间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绪！
如果……这改造权限的效果是真实的…… 如果……他能获得更多这样的权限…… 如果……将那效果惊人的营养液，用在被改造过的土地上……
那能种出什么东西？！
之前被李明轩嘲讽的憋屈、被系统任务压迫的无奈、以及内心深处那份对土地价值的怀疑，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转化为一种前所未有的、灼热的野心！
他不要只是小打小闹！不要只是种几棵长得快一点的蔬菜！ 他要真正地……改变这片土地！ 他要让那些看不起“泥腿子”、看不起农村的人看看，这片土地上，能长出怎样的奇迹！ 他要让苏晚星看到，他折腾的这些东西，并非毫无意义！ 他甚至……开始幻想，如果能大规模改造土地，结合系统那些黑科技，是不是真能打造出他想象中的、那种高效生态的未来农场？
野心如同野火，一旦点燃，便熊熊燃烧，再也无法熄灭。
程嘉禾猛地站起身，看着脚下这片刚刚被赋予了微弱生机的土地，又望向远处沉睡在夜色中的、广阔而贫瘠的山野，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
满月之夜的尬唱，似乎也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了。那不仅仅是为了逃避惩罚，更是为了……获取更多改造这片土地的力量！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夜风，沙哑的喉咙里，竟然下意识地、用刚刚练出的一点调子，低低哼唱出那首农谣的片段：
“嘿嚯哟……土地爷……开恩赏口粮……来年谷满仓……”
歌声依旧沙哑难听，却仿佛带上了一丝不同以往的、沉甸甸的分量和期待。
夜色中，他扛起背包，脚步坚定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身后，那片刚刚被系统力量触碰过的土地，在月光下沉默着，仿佛蕴藏着无限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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