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定的小洼地周围，迅速围起了一圈看热闹的村民。质疑声、议论声、还有半大孩子兴奋的叽喳声，混杂在一起，比锄头刨地的声音还要嘈杂。王叔和另外两个家里同样断水的汉子，已经脱了上衣，露出精瘦却结实的脊梁，古铜色的皮肤上汗水滚滚而下，抡圆了锄头，朝着程嘉禾指定的那一点，奋力挖掘。
泥土和碎石被不断刨出，坑洞渐渐加深。程嘉禾也没闲着，他蹲在一旁，争分夺秒地对着那堆搜集来的“破烂”进行加工。
塑料管当缸体，口径勉强够用，但边缘粗糙。他找来半块破砂轮，沾着水，拼命打磨管口，试图让它更平整光滑，方便后续密封。 铁皮卷成活塞头，用石头反复敲打塑形。自行车内胎剪成圆片，充当阀门垫片，厚度和弹性都不理想，只能凑合。 最麻烦的是那根长竹竿，要充当活塞杆，需要极高的直度和强度。他来回比划，砍掉枝杈，用柴刀削平结节，手心很快磨出了水泡。 没有合适的工具，没有标准的零件，全凭一双手和一股不服输的狠劲。每一下敲打，每一次打磨，都像是在跟不可能较劲。
“嘉禾！挖了快一米五了！还是干土！连点湿气都没有！” 坑底下，传来王叔喘着粗气的喊声，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焦灼和失望。
围观的村民里立刻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和几声毫不掩饰的嗤笑。 “俺就说不行吧！瞎耽误工夫！” “大学生就会纸上谈兵！这地底下有没有水，是能算出来的？” “看吧，白流一身臭汗！”
程嘉禾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难道系统的感知出错了？还是那点微弱的“湿润感”指引，根本不足以找到真正的水脉？
他强作镇定，朝着坑里喊：“王叔！再往下挖半米！肯定有！相信我！”
“信你个鬼！” 旁边一个看热闹的闲汉抱着胳膊嘲讽，“再挖半米？挖到石头层更没戏！趁早歇了吧！”
王叔在坑底抹了把汗，抬头看了看程嘉禾那布满油污和汗水、却异常坚定的脸，又看了看周围或怀疑或嘲弄的乡亲，一咬牙，吼道：“挖！听嘉禾的！接着挖！”
锄头撞击土石的声音再次变得急促而沉重。每一锄下去，都像是在挖掘希望，又像是在加深绝望。
程嘉禾手上的动作更快了，几乎是在拼命。水泵的雏形渐渐在他手中成型，虽然简陋粗糙得像个儿童玩具，但各个部件总算勉强组合在了一起。
就在坑深接近两米，连王叔都快要放弃的时候—— “铛！” 一声清脆的、不同于刨土的撞击声，从坑底传来！ “碰到石头了！”王叔沮丧的声音响起，“完了！是青石板！硬得很！挖不动了！”
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更大的喧哗，几乎已经是宣告失败。 “看吧！俺说啥来着！” “赶紧上来吧！别把锄头刨坏了！” 程母急得直跺脚，眼圈都红了。
程嘉禾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石头层？系统的感知难道就到石头为止？那这点水脉还有什么用？
他不甘心！他扑到坑边，朝着下面喊：“王叔！石头缝！看看石头有没有缝隙！或者旁边！再试试！”
坑底沉默了一下，接着传来锄头刮擦石头的刺耳声音。过了一会儿，王叔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惊奇：“咦？这石头边上……土好像……有点潮？”
潮？！ 程嘉禾精神一振！“挖！就挖那儿！把石头边的土清开！”
希望的火苗再次微弱地燃起。王叔和另一个汉子开始小心翼翼地清理石头边缘的泥土。锄头刮擦的声音持续着。
突然！ “哎哟！”王叔一声惊呼，“有水！渗水了！石头缝里渗水出来了！”
只见坑底那块青石板的边缘缝隙处，一股极其细微、甚至算不上水流、只能说是湿润的泥浆，正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渗透出来，很快就在坑底积聚了浅浅的一小汪浑浊的泥水。
“就……就这么点？” 旁边一起挖的汉子看着那点泥浆，哭笑不得，“这够干啥的？喂鸡都不够！”
围观的村民更是哄笑起来。 “哈哈哈！挖了半天，就挖出个蛤蟆尿！” “笑死人了！这点水够浇一棵稻子不？”
巨大的失落感再次将程嘉禾淹没。找到了水脉，却只有这么一丁点？这有什么用？！别说浇五亩地，浇一盆花都够呛！
系统的任务提示冷酷地闪烁着倒计时。失败惩罚那“极度口干舌燥”的感觉仿佛已经提前降临，让他喉咙发紧。
不行！不能放弃！ 就算只有一线希望，也要抓住！
他猛地转身，抱起那个刚刚组装好的、简陋到寒酸的手动水泵，朝着坑里喊：“王叔！把水泵递下去！试试！快！”
一个村民帮忙用绳子将水泵吊了下去。王叔在坑底接过那个怪模怪样的东西，按照程嘉禾在上面声嘶力竭的指挥，将进水口那截缠着破布（充当简易过滤）的塑料管，小心翼翼地塞进那块渗水的石头缝隙里，尽量塞紧。然后将泵体固定好。
“往上拉杆子！王叔！用力拉！” 程嘉禾趴在坑边，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所有围观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聚焦在那個小小的坑底。嘲笑声暂时停止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古怪的期待。
王叔双手握住那根粗糙的竹竿活塞杆，深吸一口气，用力向上一拉！
吱嘎——！ 水泵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活塞上升，进水阀（自行车内胎片）理论上应该打开，将水吸入缸体。
但拉杆上来，出水管口只有几滴浑浊的泥水滴落，甚至没能流出来。
“不行啊！嘉禾！吸不上来！” 王叔在下面喊道。 “密封不行！漏气！”有懂点的村民喊道。 “我就说这破玩意儿不行！”
绝望如同冰水，再次浇下。
程嘉禾眼睛赤红，几乎要崩溃。他看着坑底那点缓慢渗出的泥浆，看着那个不争气的破水泵，看着周围村民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怜悯和嘲讽，一股极其强烈的、不甘心的怒火直冲头顶！
凭什么？！凭什么李明轩动动嘴皮子就能断他生路？！凭什么他拼尽全力却连一点活命的水都挖不出来？！凭什么这破系统给了希望又要掐灭？！
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意识里【背包】栏中，那个之前任务奖励的、一直没敢动用的【环境净化微生物菌群（初级）】上！
净化环境？改善土壤？ 那……对水源呢？对这孱弱的水脉呢？能不能……刺激一下？！哪怕只是暂时增加一点点涌水量？！
一个疯狂到不计后果的念头，如同最后的赌博，在他绝望的脑海里炸开！
他再也顾不上隐藏，也顾不上这玩意儿是不是这么用的！他猛地用意念将那个小瓶子具现化到手心——一个装着灰白色粉末的普通小玻璃瓶。
在周围村民惊讶疑惑的目光中，他拔掉瓶塞，对着坑底，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王叔！躲开点！”
然后，他将瓶子里那点灰白色的粉末，朝着石头缝隙渗水的地方，猛地全部倒了进去！
粉末悄无声息地融入那点浑浊的泥浆中，没有泛起任何波澜。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一秒。 两秒。 三秒。
什么也没有发生。
坑底依旧是那点可怜的泥浆。水泵依旧是那副死样子。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更大的、几乎是宣泄般的哄笑声猛地爆发出来！ “哈哈哈！倒的啥？面粉吗？” “疯了！程家小子彻底疯了！” “完了完了，这井算是彻底废了！”
王叔在坑底也愣住了，看着那消失的粉末，张大了嘴，说不出话。 程母捂住脸，几乎要哭出声。
程嘉禾瘫坐在坑边，看着手里那个空荡荡的小瓶子，最后一丝力气仿佛也被抽干了。完了。全完了。他不仅失败了，还在全村人面前，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往井里倒面粉的疯子。
然而，就在这无尽的绝望和哄笑声达到顶点的时刻——
一种极其细微、却绝对无法忽视的、“咕噜咕噜”的声音，仿佛来自大地深处，极其微弱地从坑底传了出来！
哄笑声像是被无形的手猛地掐断！
所有人都愣住了，下意识地竖起了耳朵。
那“咕噜”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集！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唤醒，正在石头下面奋力涌动！
紧接着，那块青石板的缝隙处，原本只是缓慢渗出的浑浊泥浆，突然像是被注入了压力，猛地变成了一股筷子粗细、略显浑浊的水流，汩汩地涌了出来！流量明显增大了数倍！
“水！出水了！真的出水了！” 坑底下，王叔难以置信的、带着狂喜的嘶吼声猛地炸响，震得整个坑壁都在嗡嗡作响！
所有人都惊呆了，瞪大眼睛看着坑底那股虽然不大、却持续不断涌出的水流，很快就在坑底积聚起一小洼，并且水位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上升！
“神了！真神了！” 另一个挖井的汉子也激动地大叫起来，“嘉禾！你刚才倒的是啥仙药啊？！这石头缝咋就突然活过来了？！”
围观的村民全都傻眼了，脸上的嘲笑和怜悯瞬间冻结，转而化为巨大的震惊和不可思议！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恨不得把脑袋探进坑里看个究竟！
程嘉禾也懵了。他看着那股汩汩涌出的水流，又看了看手里空掉的小瓶子，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窒息！
成功了？！这微生物菌群……居然真的对水源起效了？！它不是净化环境吗？怎么还能刺激涌水？！这系统出的东西，总是不按常理出牌！
狂喜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绝望和疲惫！他猛地跳起来，朝着坑里激动地大喊：“王叔！快！再试试水泵！快啊！”
王叔反应过来，激动得手都有些发抖，再次握住那根竹竿活塞杆，用力向上一拉——
这一次，摩擦声似乎都小了些！ 然后，他用力向下压杆！ 吱嘎——噗嗤！
一股明显比之前粗壮、虽然依旧略显浑浊的水流，猛地从出水口喷涌而出，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哗啦一声浇在了旁边的泥土上！
成功了！水泵出水了！ 虽然流量还不大，但确确实实是能用的水了！
“出水了！真抽上水来了！” 坑上坑下，所有参与挖井的人全都激动地欢呼起来！村民们更是哗然，震惊地看着那台简陋到极致的水泵，真的从那石头缝里抽出了水！
“快！接管子！往田里引水！” 程嘉禾激动地指挥着，声音都在颤抖。
众人七手八脚地找来之前就准备好的、用各种旧水管和塑料布临时拼凑的引水渠，接到水泵出口。浑浊的水流顺着简陋的水渠，欢快地流向不远处干渴的稻田！
虽然水流细小，对于五亩稻田来说依旧是杯水车薪，但这意味着希望！意味着他们真的靠自己，从绝境中硬生生刨出了一条生路！
“快！轮流泵水！不能停！” 王叔在坑底激动地大喊，亲自抱着活塞杆，开始一下一下地、奋力压水。另一个汉子也跳下去帮忙。
清澈（相对之前的泥浆）的水流持续不断地被抽上来，流入沟渠，滋润着干裂的土地。
程嘉禾看着这来之不易的水流，看着村民们脸上那从未有过的、混合着震惊、狂喜和对他彻底信服的表情，看着母亲程母那擦着眼泪、笑得合不拢嘴的模样，胸膛剧烈起伏着。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欢呼的人群，仿佛能穿透村庄，看到某个可能正等着看他笑话的人。
李明轩，你看到了吗？ 你想用水掐死我？ 没那么容易！
然而，就在这胜利的喜悦刚刚涌起之时，程嘉禾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注意到，那股从石头缝隙中涌出的水流，在变得持续稳定后，颜色似乎……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清澈！不过几分钟时间，竟然从之前的浑浊，变得几乎透明剔透！在阳光照射下，甚至隐隐泛着一种极其微弱的、难以形容的清亮光泽？
而且，空气中似乎弥漫开一种极其淡薄的、难以言喻的清新气息，像是雨后的山林，又像是雪融后的溪流，吸入肺中，竟然让他一夜未眠的疲惫和喉咙的灼痛都缓解了不少？
这是……？ 程嘉禾猛地想起那瓶【环境净化微生物菌群】的说明：蕴含特定复合益生菌及功能微生物，可有效降解有机污染物，抑制土传病原菌繁殖，微弱改善土壤微生态环境……
净化？！ 它不仅在刺激涌水，更是在实时净化这刚涌出的地下水？！ 这效果……也太逆天了吧？！
他看着那变得异常清澈、甚至隐隐散发着生机的水流，一个更加惊人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这水……被系统出的微生物菌群净化甚至可能“优化”过的水……用来浇灌庄稼，会怎么样？！
会不会像那营养液一样，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心脏，再次疯狂地跳动起来。
而坑底，王叔似乎也发现了这水的异常，他停下压泵的动作，掬起一捧刚刚抽上来的、清澈异常的水，忍不住喝了一口。
下一秒，他眼睛猛地瞪圆，脸上露出极度惊骇和难以置信的表情，像是喝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猛地抬起头，看向坑边的程嘉禾，声音都变了调：
“嘉禾！这水……这水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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