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苏晚星的呼喊声被洞穴深处那扭曲咆哮淹没。程嘉禾趴在地上，碎石硌得生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土腥和那股令人作呕的、混合了金属腥锈与腐败气息的味道。他抬起头，望向洞穴——

那原本幽绿的能量核心，此刻已被不断扩张的黑红色斑点侵蚀得如同生满烂疮。巨眼在痛苦地扭曲、抽搐，瞳孔（如果那算瞳孔的话）的位置，幽绿与黑红疯狂交织、撕扯，散发出截然不同的意志：一边是古老而混沌的原始渴望，另一边则是纯粹、恶毒的毁灭欲念。

“污染……外力侵蚀……”苏晚星挣扎着靠在一块岩石上，脸色灰败，气息微弱，但眼神却死死盯着那变异的巨眼，充满了震惊与更深沉的忧虑，“难怪它的苏醒如此暴戾……不是自然觉醒，是被……污染催化了！”

程嘉禾的心脏沉入谷底。一个失控的古老存在已经足够可怕，现在，这个存在还被某种更邪恶的东西污染了？这简直是最坏的剧本！

“怎么办？！”他几乎是吼着问道，声音在洞穴的咆哮中显得微不足道。

苏晚星艰难地抬起手，指向程嘉禾刚才泼水激活的、岩壁上那个依旧散发着微弱乳白色光华的漩涡符号：“古契……残存的力量……或许能暂时安抚它未被污染的部分……争取时间……但根源……必须找到污染的源头……否则……”

她的话被一阵更剧烈的能量爆发打断。那黑红色斑点似乎占据了上风，猛地催动巨眼，射出数道混合着幽绿和黑红、如同粘稠沥青般的能量流，不再是漫无目的的咆哮，而是精准地射向程嘉禾和苏晚星！速度极快，带着腐蚀一切的恶念！

“躲开！”苏晚星用尽力气喊道，自己猛地向旁边翻滚。

程嘉禾也几乎是本能地向侧后方扑倒！

“嗤——！”

能量流击打在他们刚才所在的位置，岩石瞬间被腐蚀出深深的坑洞，冒出刺鼻的黑烟。

攻击落空，那被污染的巨眼发出更加狂躁的咆哮，更多的能量触手在洞口凝聚，眼看就要发动下一轮更密集的攻击！

程嘉禾看得分明，那黑红色的能量充满侵略性，而幽绿能量则显得被动而痛苦。污染源在主导攻击！

不能坐以待毙！

他目光扫过地上那个空空如也的水壶，又看向岩壁上光芒渐弱的漩涡符号。井水能激活古契，或许……也能对那污染的黑暗能量产生克制？

这个念头一起，他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向岩壁，用手掌拼命拍打着那个符号，试图将掌心残留的井水气息传递过去，同时集中全部意念，不是沟通，而是驱散！驱散那污秽的黑暗！

“滚出去！”他在心中怒吼，农谣的韵律再次浮现，但这一次，调子变得急促而充满力量，如同驱邪的咒文！

岩壁上的乳白色光华似乎感应到了他强烈的意志，猛地闪烁了一下，一道柔和却坚韧的白光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扫向洞口肆虐的能量触手。

“嗤嗤嗤！”

白光与黑红色能量接触，发出如同冷水滴入热油般的声音。黑红能量明显被削弱、蒸发了一部分，而那些幽绿的能量则仿佛得到了喘息，收缩了一下。

有效！井水激发的古契力量，对污染有净化作用！

但程嘉禾的力量太微弱了，岩壁上的符号光芒也很快再次黯淡下去。那被激怒的污染意识，将更多的怒火集中到了程嘉禾身上！

数道更加粗壮的黑红色能量流，如同毒蛇般朝他激射而来！

程嘉禾避无可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轻鸣，一道淡金色的、由无数细小符文组成的光盾，突兀地出现在程嘉禾身前，挡住了那致命的能量流！光盾剧烈震颤，符文明灭不定，但终究没有破碎。

是苏晚星！

她不知何时已盘膝坐起，双手结着一个更加复杂玄奥的法印，嘴角不断溢出鲜血，显然在透支着某种本源力量。那淡金光盾，正是从她胸前一枚不起眼的玉佩上发出。

“我撑不了多久……”苏晚星的声音如同风中残烛，“污染源……一定就在这山洞深处……或者……与这‘灵’的核心紧密相连……必须找到它……切断联系……否则古契也救不了它……”

她的话点醒了程嘉禾。是啊，一味防御和安抚只是拖延，必须找到污染的根源！

可是，山洞深处？那巨眼之后？进去不是送死吗？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只挣扎的巨眼上。此刻，由于古契白光的干扰和苏晚星光盾的抵抗，那黑红色斑点的扩张速度似乎慢了一丝，幽绿能量正在其内部激烈抗争。

也许……现在就是机会？趁着污染源被稍微牵制，巨眼意识内斗的瞬间？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型。

他猛地看向苏晚星，喊道：“吸引它的注意力！最强的攻击！给我创造个机会！”

苏晚星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眼中闪过一丝惊骇，但随即被决然取代。她没有丝毫犹豫，双手印诀再变，一口精血喷在胸前玉佩上！

“煌煌天威，遵吾敕令！破邪！”

玉佩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化作一道凝练无比的金色光箭，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撕裂空气，直射那巨眼核心的黑红色斑点！

这一击，蕴含了苏晚星所有的力量和决心！

那污染意识显然感受到了威胁，操控着巨眼的大部分能量迎向金色光箭，洞口凝聚的攻击瞬间瓦解！

就是现在！

程嘉禾如同猎豹般窜出，他没有冲向巨眼，而是沿着洞穴边缘，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巨眼侧后方那深邃的黑暗！他要绕过正面战场，直插“敌后”！

耳边是能量碰撞的惊天巨响和巨眼痛苦的哀嚎，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和未知的危险。程嘉禾的心跳如同擂鼓，但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污染源！

他跌跌撞撞地深入洞穴，光线几乎完全消失，只能凭借感觉和脚下凹凸不平的地面摸索前进。那浓郁的腐败和金属腥锈味越来越重，几乎让人窒息。

突然，他脚下一滑，似乎踩到了什么黏滑的东西，整个人向前扑倒。

手掌按在地面上，触感冰凉、粘腻，仿佛某种……蠕动的菌毯？！

他猛地缩回手，一股恶寒从脊椎窜起。借着洞穴深处隐约反射过来的微弱幽光，他勉强看到，前方不远处的洞壁和地面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不断微微蠕动的黑红色菌丝状物质！这些菌丝如同血管般搏动着，正源源不断地向洞穴外部（巨眼的方向）输送着黑暗能量！

污染源！就在这里！

这些菌丝的中央，似乎包裹着什么东西，隐隐散发着更加强烈的黑暗波动。

程嘉禾强忍着恶心和恐惧，拔出一直带在身上的砍柴刀，朝着那团菌丝中心狠狠劈去！

“噗嗤！”

刀身像是砍进了坚韧的皮革，黑红色的粘液溅出，带着强烈的腐蚀性，落在刀身上发出“嗤嗤”声响。菌丝剧烈地扭动起来，仿佛感受到了痛苦，同时，一股充满恶念的精神冲击直接轰向程嘉禾的大脑！

“呃啊！”程嘉禾头痛欲裂，眼前发黑，几乎晕厥。

但他死死咬着牙，凭着顽强的意志力，再次举刀，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同一个地方疯狂劈砍！

“滚出去！从这片土地滚出去！”他嘶吼着，将所有的恐惧和愤怒都倾注在刀锋上！

外面的轰鸣声和巨眼的咆哮声更加激烈，显然苏晚星的攻击和程嘉禾对污染源的破坏，里应外合，起到了效果！

终于，在不知劈了多少刀后，砍刀似乎碰到了什么坚硬的核心！

“咔嚓！”

一声脆响，仿佛什么东西破碎了。

包裹在外层的黑红色菌丝瞬间失去了活性，迅速枯萎、化作飞灰。露出了里面包裹的东西——

那竟然是半截焦黑的、仿佛被雷击过的枯木，枯木的断裂处，镶嵌着一颗不断渗出黑红色液体的、如同眼珠般的诡异宝石！

这颗“眼珠”宝石，正是所有污染能量的核心！此刻，宝石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纹，光芒黯淡了许多。

随着宝石受创，洞穴外那巨眼的咆哮声陡然减弱，黑红色斑点的扩张彻底停止，幽绿色的能量开始疯狂反扑，试图重新夺回主导权！

成功了？！程嘉禾心中一喜。

但就在这时，那颗破裂的“眼珠”宝石，似乎被彻底激怒了！它猛地释放出最后一股浓缩到极致的黑红色能量，不是攻向程嘉禾，而是如同有生命般，朝着洞穴外、那只正在与污染抗争的巨眼核心激射而去！

它要做最后一搏，要么彻底污染巨眼，要么……同归于尽！

“不好！”程嘉禾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那股浓缩的黑暗能量速度太快，瞬间就没入了巨眼之中！

巨眼猛地停止了所有动作，幽绿与黑红的光芒如同凝固般僵持在一起。

整个山洞，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然后——

“轰！！！！！！！”

无法形容的剧烈爆炸，从巨眼的位置爆发开来！恐怖的能量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向四面八方席卷！

程嘉禾只来得及看到苏晚星被耀眼的光芒吞没，自己也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狠狠抛起，撞在洞穴岩壁上，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意识消散的前一刻，他似乎听到了一声古老、苍凉、仿佛解脱又仿佛无尽悲伤的叹息，直接响彻在他的灵魂深处。

最后的感知，是整个世界都在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