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台下那个不断渗出黑红色粘稠液体的洞口，如同溃烂的伤口，昭示着污染已深入肌理。苏晚星布下的金色粉末隔离带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勉强阻挡着污秽的蔓延，但任谁都看得出，这屏障脆弱得如同蝉翼。
程根生面如死灰，瘫坐在地上，望着那邪恶的液体，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话来。古老的恐惧和眼前超乎想象的诡异景象，彻底击垮了这个一辈子与土地打交道的老农。
程嘉禾紧握着沾满泥泞的铁锹，手心全是冷汗。刚才那下意识的举动，用蕴含井水生机的泥土暂时逼退污染触手，仿佛是一种本能。那块贴在胸口的山洞碎片依旧散发着余温，与脚下这口井、这片土地产生着微弱的共鸣。
生路，在井下。
这个念头清晰得可怕。逃避和遮掩已经毫无意义，唯一的希望，就是直面这黑暗的源头。
“必须下去。”程嘉禾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他看向苏晚星，“看看下面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污染到了什么程度。”
苏晚星没有立刻反对。她快速评估着现状：井台下的污染源必须处理，否则整个井水系统可能彻底沦陷。但井下情况未知，充满了难以预料的危险。
“井下空间狭窄，环境复杂，可能有沼气或其他有毒气体，更别提那种污染能量本身的精神侵蚀。”她语速很快，眼神锐利地扫过程嘉禾，“你没有经过专业训练，下去风险极大。”
“但我能感应到井水的变化，那块碎片在井下可能会有反应。”程嘉禾争辩道，他举起沾泥的手，“而且，刚才你也看到了，井水的气息似乎对那种污染有暂时的克制。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苏晚星沉默地看着他，又看了看那不断渗漏的洞口和一旁濒临破碎的“镇符”。时间不等人，每拖延一秒，污染就可能加深一分。
“好。”她最终做出了决断，干脆利落，“我帮你做准备工作，但你必须完全听从我的指令。”
她迅速从背包里取出绳索、一个小型的便携式气体检测仪、一个强光防水手电，以及一个看起来像是防毒面具、但结构更加精巧的呼吸面罩。
“面罩能过滤大部分有害气体，并提供半小时的压缩空气。气体检测仪戴在手腕上，一旦报警，立刻上升。绳索是生命线，我会在上面守着。”她一边帮程嘉禾穿戴装备，一边快速叮嘱，“手电不仅能照明，强光模式对低等邪秽有微弱驱散作用。最重要的是，”她将一个纽扣大小的金属片贴在程嘉禾的额头上，“这是简易的精神屏障发生器，能一定程度上抵御低语和精神冲击，但效果有限，一旦感到头晕、幻听，必须立刻放弃任务，拉绳索示警！”
程嘉禾深吸一口气，感受着面罩带来的轻微束缚感和空气中淡淡的金属味，重重地点了点头。
准备工作就绪。程嘉禾将绳索系在腰间，苏晚星和勉强恢复些力气的程根生一起，将绳索另一端牢牢固定在院中一棵结实的老树上。
程嘉禾最后看了一眼父母担忧至极的脸庞和苏晚星凝重的眼神，打开了强光手电，光柱刺入幽深的井口。
他双手抓住井绳，双脚蹬着湿滑的井壁，开始缓缓下降。
井口的光亮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手电光柱下逼仄的、长满滑腻青苔的井壁。冰冷的水汽混合着那股熟悉的腐败腥甜味，即使隔着面罩，也隐隐透入口鼻。越往下，空气越发潮湿阴冷，井水的涌动声在狭窄的空间里被放大，如同某种活物的喘息。
手腕上的气体检测仪屏幕闪烁着绿色的安全信号。他小心翼翼地继续下降，注意力高度集中，感应着井水的变化和胸口的碎片。
下降了约七八米，井水已经近在咫尺。手电光照向水面，上层看起来依旧清澈，但光柱深入水下后，却能隐约看到一丝丝极淡的黑红色絮状物在缓缓飘荡，如同稀释的血丝。
污染，已经渗透进了水体。
他继续下潜，身体浸入冰冷的井水中，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全身。强光手电在水下开辟出一片光明的视野，但四周的井水却显得异常“浑浊”，并非泥沙，而是那种弥漫的、令人不安的暗色能量。
胸口的碎片开始持续发烫，共鸣感越来越强。他感觉到，井水的“活性”在这里变得异常狂躁和混乱，充满了排斥与痛苦的情绪碎片，仿佛有两个意识在水体深处激烈争斗。
他沿着井壁向下摸索。井底比想象中要深，也更宽阔一些。手电光扫过底部，可以看到堆积的泥沙和落叶。
就在这时，他手腕上的气体检测仪突然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声，屏幕瞬间变成黄色！同时，额头上那个精神屏障发生器也开始微微发烫！
有高浓度有害气体，或者……强烈的精神干扰！
程嘉禾心中一凛，立刻停止下潜，警惕地环顾四周。
手电光柱扫向井底某个角落，那里的井壁上，赫然有一个人工开凿的、黑黢黢的洞口！约莫半人高，一股股浓郁的黑红色粘稠液体，正从那个洞口中不断涌出，融入井水之中！洞口周围的井壁岩石，都已经被腐蚀得坑坑洼洼，布满了那种令人作呕的菌毯状物质！
找到了！污染的源头入口！竟然就在这井底之下，与某个更深层的地下空间相连！
而更让程嘉禾头皮发麻的是，在那洞口处，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模糊的、由黑红色能量凝聚成的、如同婴儿般大小的扭曲身影，正用无数只细小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那东西发出无声的尖啸，一股强大的、充满了恶毒和饥渴的精神冲击，如同实质的浪潮般向他袭来！
额头的屏障发生器瞬间变得滚烫，程嘉禾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和恶心，眼前开始出现扭曲的幻象！
“呃！”他闷哼一声，几乎要松开手中的绳索。
就在这危急关头，胸口的碎片猛然爆发出灼热的高温！一股清凉的、中正平和的能量从碎片中涌出，顺着他全身流淌，暂时驱散了部分精神侵蚀！
同时，他脑海中那首熟悉的农谣不受控制地再次回响起来，这一次，调子不再是祈愿或驱邪，而带着一种古老的、抚慰万物的韵律！
那洞口的扭曲身影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与污染截然相反的能量波动干扰了一下，动作出现了一丝凝滞。
程嘉禾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强忍着不适，用手电的强光模式直射那扭曲身影！
“嗤！”
强光似乎对它有轻微的伤害，它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缩回了洞口深处一些。
程嘉禾不敢恋战，他知道自己绝不是这东西的对手。他的任务不是战斗，是探查。
他迅速拉动绳索，向上方发出“紧急上升”的信号。
同时，他拼命集中精神，将刚才看到的一切——井底洞口、涌出的污染液、那个扭曲的能量体——通过一种意念，努力传递给额头上那个苏晚星给的装置。他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但这是唯一的通讯方式。
绳索开始快速上升。下方的洞口处，那个扭曲的身影再次蠢蠢欲动，更多的黑红色触手伸了出来，试图缠绕他。
程嘉禾拼命向上蹬踏，手电光不断向下照射，延缓着触手的追击。
冰冷井水划过身体，死亡的气息紧追不舍。就在他即将冲出水面，看到井口微弱光亮的刹那——
他猛地回头，用尽最后力气，将手电光最后一次投向那个井底洞口。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在洞口深处那无尽的黑暗里，除了污秽与扭曲，还有一点极其微弱的、纯净的白色光芒，在顽强地闪烁着，如同风中之烛。
那是什么？
念头刚起，他已经“哗啦”一声破水而出，重见天日。
苏晚星和程根生奋力将他拉出井口。他瘫软在地，剧烈地咳嗽着，扯下面罩，大口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下面……有洞口……污染从那里来……还有个……能量体……”他断断续续地，将看到的一切说了出来，尤其是最后那点微弱的白光。
苏晚星一边帮他检查身体，一边凝神倾听，当听到“白光”时，她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纯净的白光？在污染源头深处？”她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那可能是……未被污染的地脉核心！或者……是当年那个‘镇符’真正的力量源头残留！”
她猛地看向那口古井，眼神变得无比锐利：“程嘉禾，你可能发现了最关键的东西！那个白光，可能是我们净化污染、挽救这口井、甚至帮助后山那个‘灵’的唯一希望！”
井下的探险九死一生，却带回了至关重要的信息。污染的通道已经找到，而希望的烛火，也在最深的黑暗中悄然点亮。
接下来的行动方向，已然明确。目标，直指井底那个连接着未知之地的洞口，以及那点微弱的、却可能扭转乾坤的纯净之光。
真正的冒险，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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