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

《衣服》

凌晨三点十七分，巴黎十六区"花时"花店的二楼还亮着灯。

简黎像个被绑架的人质一样，在全身镜前疯狂扭动，试图把那套该死的阿玛尼西装脱下来。深蓝色的面料在暖黄灯光下泛着低调奢华的光泽，却如同502胶水般死死黏在他身上。

"见鬼了！这破衣服是长在我皮肤上了吗？"他咬牙切齿地扯着领口，昂贵的面料纹丝不动，仿佛在嘲笑他的贫穷。一个用力过猛，"刺啦"一声，袖口的缝线崩开了。

简黎瞬间僵住，冷汗顺着后背滑下。他颤抖着掏出手机搜索"Brioni西装修补价格"，屏幕上跳出的数字让他差点把手机扔出窗外。

"操！这他妈够买我半个花店了！"

事情要追溯到八小时前——

巴黎歌剧院后台，简黎刚完成一场慈善晚宴的花艺布置，正蹲在地上收拾剪刀和铁丝。水晶吊灯将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光，几缕黑发因为忙碌而垂落在额前，被他随意地撩到耳后。

"简先生。"

一个冷静的女声在身后响起。简黎回头，看见段蔚延的秘书程小姐像特工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手里捧着一个黑色的礼袋。

"段总让交给您的。"她推了推金丝眼镜，语气不容拒绝。

简黎狐疑地接过袋子，刚抖开一角就倒吸一口冷气——深蓝色西装上缀着若隐若现的暗纹，在灯光下流动着丝绸般的光泽。这哪是衣服，分明是把一栋巴黎公寓穿在了身上。

"开什么玩笑？"简黎像捧着一颗定时炸弹，"我跟他说了不要！"

林秘书的镜片闪过一道寒光："段总说，如果您拒绝，他就亲自来给您穿上。"

想到那个画面，简黎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脑海中浮现段蔚延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解开西装纽扣的模样，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放我包里吧。"他最终咬牙切齿地说。

回到花店二楼的小公寓，简黎第一件事就是把西装扔在床上，像对待什么危险物品。他掏出手机，颤抖地搜索"Brioni定制西装价格"。

"1.2万欧元起。"

简黎盯着屏幕，感觉一阵眩晕。这个数字相当于他花店三个月的净利润。他猛地扑向床头柜，翻出存折快速计算——扣除刚交的季度租金和进货费用，账户余额勉强够买半条袖子。

"这混蛋绝对是故意的！"他在狭小的公寓里来回踱步，木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先强迫我收下，再让我欠他人情？门都没有！"

窗外的塞纳河泛着粼粼波光，简黎突然灵光一闪。他抓起西装仔细检查，果然在内衬口袋发现一张烫金名片，背面用钢笔写着："期待下周午餐会见到它。——段"

字迹力透纸背，就像那个男人一样强势。简黎冷哼一声，把名片撕成两半扔进垃圾桶。

"老子偏不穿！"

第二天清晨，简黎顶着黑眼圈早早来到花店。他戴着鸭舌帽和口罩，鬼鬼祟祟的样子引得隔壁面包店的玛德琳太太直皱眉。

"Mon Dieu！（我的天啊！）简，你是在躲债主吗？"老太太操着浓重的口音问道。

"差不多吧。"简黎压低声音，"玛德琳太太，你知道巴黎哪里能买到最便宜的西装吗？"

半小时后，简黎站在了玛德琳太太所说的玛黑区一家名为"幸运二手"的服装店前。橱窗里挂着五颜六色的复古服装，最显眼的位置摆着一套深蓝色西装，标签上写着"促销99欧"。

"完美！"简黎眼睛一亮，推门而入。

店内弥漫着樟脑丸和旧时光的气息。一个扎着脏辫的店员正在整理衣架，看到简黎时吹了声口哨："帅哥找什么？"

"那套蓝色西装，谢谢。"简黎指着橱窗，随即又补充，"最便宜的就行。"

店员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给前任的婚礼准备战袍？"

"比那更糟。"简黎嘟囔着，"是还给一个神经病的。"

十分钟后，简黎抱着包装好的西装袋冲出店铺，仿佛身后有追兵。回到工作室，他迫不及待地把两套西装并排铺在工作台上对比——

左边是段蔚延送的Brioni定制款，面料柔滑得像第二层皮肤，每道缝线都精准得如同外科手术；右边是他刚买的促销款，布料硬得像纸板，袖口的线头正在欢快地跳舞，第三颗纽扣摇摇欲坠，凑近闻还有股淡淡的霉味。

"......"

简黎沉默了三秒，突然抓起剪刀和针线盒："不就是改衣服吗？老子可是会插花的男人！"

接下来的两小时堪称一场灾难。缝纫机吃掉了半只袖子，针线在布料上留下歪歪扭扭的痕迹，简黎的手指被扎了不下十次。当最后一线阳光从窗户消失时，那件可怜的促销西装已经面目全非——一只袖子短了五公分，另一只长了三公分，后背因为缝错线而鼓起一个大包，活像驼背老人的罗锅。

"Fuck!"（脏话）简黎把"作品"摔在地上，抓乱了自己的一头黑发。这时，门铃突然响起。

他手忙脚乱地把犯罪现场盖住，打开门发现是快递员。

"简先生？国际特快专递。"

拆开精致的包装盒，里面是一张烫金卡片和一个小瓶子。卡片上的字迹龙飞凤舞：

"西装内衬口袋里有护理说明。别想着水洗。——段"

小瓶子里是标着意大利文的专用护理液，价格标签还没来得及撕——280欧。

简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深吸一口气，把卡片揉成一团扔向墙壁："段蔚廷你他妈是魔鬼吗？！"

冷静下来后，他决定采用最直接的方式——匿名寄回。他精心包装好那件被改造得亲妈都认不出的"高仿"西装，附上一张打印的匿名信：

"亲爱的段总：感谢馈赠。现原物奉还。祝好。——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好心人"还画了一个小花花。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特意选择了最贵的次日达快递服务，花了他整整50欧。看着快递员远去的背影，简黎长舒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第二天清晨，简黎哼着小曲儿去花店开门。五月的巴黎阳光明媚，空气中飘荡着新鲜面包的香气。他刚拐过街角，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

花店门口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车牌号"SY 666"嚣张得令人发指。

车门打开，段蔚廷迈着长腿走下来。晨光中，他穿着一件剪裁完美的灰色西装，衬得宽肩窄腰的身材更加挺拔。修长的手指正拎着那个眼熟的快递盒，俊美的脸上挂着核善的微笑。

"Bonjour（你好）, 简黎。"

简黎转身就要跑，却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两个保镖拦住了去路。

"解释一下？"段蔚廷慢条斯理地拆开包装，像拆炸弹一样小心翼翼。当那件"艺术品"重见天日时，空气瞬间凝固。

"环保......再生面料？"简黎硬着头皮胡说八道，感觉后背已经湿透了。

段蔚廷拎起一只长短不一的袖子，线头在晨风中欢快飘扬："99欧的促销款？"

"你怎么知——"简黎猛地捂住嘴。

"因为，"段蔚廷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小票，"你忘拿收据了。"

简黎的脸"腾"地烧了起来。他这才注意到西装店的收据就粘在包装袋内侧，上面明晃晃地印着"99€"和购买时间。

"听着，"他破罐子破摔，"我可以分期付款......"

段蔚廷突然向前一步，简黎下意识后退，后背抵上了冰冷的墙壁。男人身上淡淡的雪松香包围过来，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他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我不要钱。"

"那你要什么？"简黎屏住呼吸。

"你。"

"......"

"的花艺服务。"段蔚廷坏笑着补充，"三个月，每周两次，抵债。"

简黎气得头顶冒烟："你这是敲诈！"

"不，"段蔚廷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份合同，"这是商业谈判。"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纸上，简黎眯着眼看清条款——除了每周两次的常规服务外，还有"随叫随到"的附加条款。他正要抗议，段蔚廷已经掏出钢笔塞进他手里：

"签不签？不签的话......"他晃了晃手机，"我刚好认识几个时尚杂志编辑，他们对'知名花艺师怒毁天价西装'的新闻一定很感兴趣。"

简黎瞪着眼前这个衣冠禽兽，恨不得把钢笔戳进他完美的酒窝里。但想到自己苦心经营的花店声誉，他只能咬牙切齿地签下名字，最后一笔差点划破纸张。

段蔚廷满意地折好合同，临走时回头道："对了，午餐会改明天，记得穿原版西装来。"

看着迈巴赫扬长而去，简黎终于爆发出一声怒吼："段蔚延我日你大爷！！！"

隔壁面包店的玛德琳太太探出头，笑出一脸皱纹："年轻人精力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