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硬要让谭宗明描述自己的过往那应该是可笑之至,自诩聪明过人却看不透自己的心,甚至老严也曾这样直白的说出谭宗明的毛病。
抬头,阳光都被院子外的苹果树遮住了大半!
露出三两阳光落在面前的石桌上,老严丝毫不顾形象的躺在藤椅上打着游戏。
“啧!我就说那颗苹果树不该留!”
“怎么,它对你的游戏指手画脚了?”
老严从手机屏幕中抬眸斜睨谭宗明一眼。
这人的嘴向来是没理还要搅上三分的主,自知讨不到巧的严吕明冷哼一声继续游戏去了。
瞥一眼手表,轻抿一口茶。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这日子过得挺滋润啊。”
“那可不,没人损我了不是…”
像是想起来什么似得严吕明起身带动摇椅晃了又晃,进屋轻车熟路的翻出一套紫砂壶的茶具出来。
开始煮茶。
“嘿,这是你家我家啊?”
简直要被气笑了的谭宗明无奈的指了指自己都忘了什时候带回来的紫砂壶茶具。
想起来了,那是去景德镇玩的时候那边的领导送的带回来的时候刚巧碰到了严吕明来蹭饭,还是他收的。
“咱家!”
“嘿…我跟你说啊我这次的茶…啧啧啧…绝…”
不等谭宗明说什么严吕明开始显摆起今年的新茶。
谭宗明向后一靠,双手交叉置于腹前,笑得有几分深意。
“来,尝尝。”
递给谭宗明一杯刚沏好的茶。
两人的交情应该要从上几辈开始论起了。
一眼看破严吕明的意图每每想要说什么谭宗明总是奉上一杯茶打断。
“我说我每次过来回去都睡不着,感情是你干的好事儿…”
连续喝了好几杯茶的严吕明果断放下茶杯溅出三两茶叶在石桌上。
笑了笑顺手抽出纸巾擦了擦石桌顺带的茶叶也被带走,一个优美的抛物线完美的落进垃圾桶。
刚刚明明是他先自己进屋拿茶具显摆他的新茶的。
故作惊讶地瞪大眼睛,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瞧瞧…这可怪不得我,谁让你每次都在我这儿待那么晚,我这茶又太提神了!”
“喝酒不?”
严吕明的眼睛不大却十分有神,特别是在算计人的时候。
端起茶杯,在鼻下轻嗅,立马明白了老严的意思,眼中含笑摆摆手,指了指自己的胃,笑得无奈。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胃啊,可喝不了酒,还是喝茶比较适合我。”
“那你酒窖里囤那老些酒干嘛?送我?”
斜睨老严一眼,笑得有几分狡黠。
“哟,你还打上我酒窖里那些酒的主意了?那可都是我的宝贝,舍不得送啊!”
严吕明爱茶、谭宗明爱酒,大院里这么多同龄人偏偏两人就能玩到一起去!
恰恰相反的是老严爱茶却不怎么喝茶反倒喜欢微醺,谭宗明不喝酒却收藏了一酒窖的好酒。
两人经常以物换物。
看似漫不经心却透露出无奈的语气,这种痛苦只有老严能够明白。
像他这种身份家庭出生的孩子基本上没有自由可言,可谭宗明却偏偏是个例外…
小时候不常见面每次谭宗明从无锡外公家那边回来总是衣着得体斯斯文文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就能背着论语然后让你接。
北京到云南昆明需要三个多小时,飞机上谭宗明看着窗外出神。
公司在半年前已经陆续移交给安迪,按道理来说自己应该半隐退专心享受生活才是,可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
严吕明说他这就是属于没人管,也就是常说的没个枕边人。
下了飞机早就等在机场外的当地接待揭穿了老严临时起意来茶山的说法,谭宗明指了指严吕明,无奈一笑。
茶山上,晨雾像轻纱一般笼罩着,给人一种神秘而宁静的感觉。
去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风景,唯独这里好像别有一番滋味。
“你看这边我准备弄一农家乐…”
“你这一弄就商业化了,完全没了自然的感觉了。”
跟着严吕明的脚步看着还没有被完全现代化的山不太赞同的摇了摇头。
随着时代的发展越来越在乎环境以及舒适度是人们优先考虑一件事的首要条件,谭宗明也不例外。
“尽量吧!我尽量返璞归真。”
谭宗明点头。
自认为是个游戏人间的不归人却在此处找到了心安的感觉,追着严吕明劝说着保留自然的话题直到傍晚晚霞铺满天空才堪堪作罢。
接下来的几天严吕明本着既然来了就别白来,拉着谭宗明穿梭在茶山里到处采茶炒茶。
乐在其中的谭宗明也丝毫没有发觉自己被老严当劳工使。
“哎呦!”
身处大山有些地区还未完全被开发出来,人也不多,谭宗明采茶采的不亦乐乎一不留神摔下山坡滚了两圈腰部重重撞击到尖锐的大石头。
“嘶…唔…”
腰部脊椎骨头疼痛非常,下半身毫无知觉,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起。
张张嘴才发觉痛的发不出声音。
“诶,我说…”
一回头早已经不见了人影,严吕明顿时慌了神。
见到谭宗明趴在地上身下的裤子湿润一片老严吓得头皮发麻大步奔向谭宗明。
“诶,谭宗明!!!”
裤子上沾染了泥土也不在意,老严半跪在地上查看伤势。
看着已经湿润了的裤子而谭宗明却毫无察觉老严心中警铃大作。
“老严别慌…”
趴在地上缓了缓神,吃力地仰起头,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叫救护车…”
想要打趣开些玩笑让老严放松下来一阵痛意袭来撑着身体的手臂都在发抖。
“知道了”
立马掏出手机拨打120。
紧紧咬着后槽牙,强忍着疼痛,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助理电话。
“小张,我出了点意外,联系一下仁济医院,让他们准备好接人。”
“联系什么仁济咱们在云南,就近处理吧!”
严吕明一把夺过电话交代了大概情况,谭宗明面色因疼痛而略显苍白,呼吸也有些急促。
“这茶得赶紧给老乡们送去,别浪费咯!”
“都什么时候了还操心这些…”
医院的急救人员赶到的时候谭宗明的手臂已经开始发麻,这是一个并不好的预兆。
谭宗明知道。
七手八脚的抬人上救护车,仅仅是简单的移动就让谭宗明白了脸,心电监护仪,氧气管全都一股脑的招呼在自己身上…
上次这样狼狈还是在国外的时候…
被推入医院急救室,手术进行了五个小时,结束已是次日凌晨…
“嘶…”
麻药药效渐退,缓缓睁开眼。
“老严,我睡多久了?”
“呦,那可有些年头了。”
“呵…”
试图活动一下身体,腰部却传来一阵剧痛,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嘶…我现在没心思跟你开玩笑,医生怎么说?”
“伤到脊椎神经了”
云南的医院单人病房也不大,一张病床客厅式沙发衣柜单独的卫生间电视里,除此之外再也没了其他的特殊性。
谭宗明此刻无心顾及环境。
“最坏的结果是什么,下肢瘫痪?”
虽面无表情,但眼神里闪过一瞬的不安还是出卖了谭宗明此刻慌乱无比的内心。
“呵,你说实话就行,我承受得住。”
“最少得修养半年…”
“半年……”
向来古井无波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右手手背针眼清晰可见,药水正顺着输液管流入体内。
“只要配合治疗,应该能恢复个七七八八。”
老严并没在说什么,只是盯着床边的引流袋出神。
“行了老严,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有护工在,没问题的。”
脸上略带倦意,双眸微微阖着,声音有些发闷。
“行,那我明天再来!”
老严离开后谭宗明闭目养神沉沉睡去后,再次醒来周围已经站满了晟煊集团的高层。
客套寒暄几句谭宗明便下了逐客令。
因动弹不得只能狠狠瞪严吕明一眼。
“我这是伤了脊椎又不是伤了脑子,晟煊那帮老顽固交给安迪就行,你在这凑什么热闹。”
“你可别冤枉我,我来的时候他们就在门口了,说安迪脱不开身他们过来看看。”
坐在椅子上的严吕明闻言后仰赶紧摆手撇清关系。
“吃点粥?”
“那帮人精,消息倒是灵通。”
接过老严递过来的粥碗,顺嘴调侃了句。
“说吧,是不是你给他们通风报信的?”
“嘿,我说…真应该摔你的嘴…”
“嘶……”
刚想大笑扯到了伤口,倒吸一口凉气。
“行了,别贫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去公立医院,非要折腾去私立医院吗?”
“因为您矫情。”
顺手递给谭宗明个勺子。
没好气地白严吕明一眼,缓了缓神继续解释。
“要是我受伤住院的消息传出去,晟煊的股价必然会一落千丈,到时候损失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老严怎么可能不明白,谭宗明手术期间云南这边的已经来过了是被自己打发走的。
“这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等我出院了,请你喝酒。”
见气氛真的被自己三两句弄的沉闷不已故作轻松地开玩笑,试图缓解气氛。
摆摆手。
“我要你酒窖里的!”
谭宗明佯装心疼,捂着心口叹了口气。
“真是趁火打劫啊,谁让我有求于你呢,酒窖里的酒你随便挑!等我出院了亲自给你送去。”
两人你来我往完全没了刚才的氛围。
过后敲门声不断。
一波又一波的人前来探望,红包花篮果篮停不下来的送。
“早跟你说运动鞋不顶用,穿登山靴,你偏不听,还不愿意穿我的…”
送走今天最后一波人后严吕明起身走到一个看上去很贵的果篮前挑来挑去选了个红彤彤的大苹果回到病床前唠唠叨叨。
自知理亏也不反驳,安静听严吕明唠叨实在是忍受不了了才开了口。
“行行行,您老人家教训的是,等我好了,高低得去整个登山装备全套。”
“疼吗?”
捏住右腿小腿肚。
“嘶……疼疼疼!”
严吕明的劲不小,这事儿谭宗明打小就知道,一个苹果扔过来谭宗明额头就肿了起来,回家了也不敢说实话只能说是自己摔的。
倒吸一口凉气,欲哭无泪地看着严吕明,甚至有些被气笑的样子。
“没知觉你也不能可劲儿捏啊!老严你故意的吧!”
其实谭宗明的成长环境可能在8岁之前已经定了性质,外公是书法大家外婆是位娴静的,所以家里最吵闹的可能就是谭宗明从小看电视的声音了。
“多大的人了还生气!”
老严坐走到病床的另一边的凳子上吸溜粥。
谭宗明8之前并没有什么朋友,刚回部队大院儿里的时候孩子大多数都不敢跟谭宗明玩,只有老严初生牛犊不怕虎。
医生例行检查,谭宗明已经撤掉了监护仪。手指没了束缚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
严吕明点头转身出了门,没多会儿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一辆轮椅。
“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轮椅?”
嘴角微微抽搐,说实话,谭宗明是有点子洁癖在心理上的。
“怎么看着有点破旧啊,不会是从哪个废品回收站淘来的吧?”
“屁,20押金,我租的,我抱你?”
老严坏笑。
“别别别,好意心领了。”
连忙摆手拒绝。
“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再让你给折腾散架了,还是等护工来吧。”
赶紧按下呼叫铃,生怕慢一秒老严的手就伸过来了。
“等我出院了,高低得去健身房锻炼锻炼,这身体是大不如前了。”
坐在轮椅上活动了一下四肢,腿部钻心的痛感谭宗明双腿有一些发抖。
医院走廊的风还是让谭宗明下意识的裹了裹外套,谭宗明觉得没什么老严倒是如临大敌般的又把人送回了病房。
两人斗嘴间谭宗明看到安迪推门进来,颔首示意。
“安迪?!你怎么来了。”
扭头看向严吕明,识趣的点头示意离开。
“晟煊的那些老顽固没给你找麻烦吧?”
看向安迪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温柔,更多的是歉疚。
“没有,你这…听老严说你下半身都不能动了。”
“老严这家伙……”
无奈的笑了笑。
“就是扭了腰,压迫到神经了,没他说的那么严重。”
“那个是22楼几个小朋友一起凑钱给你买的。”
指了指一边的轮椅。
“呦,看来我谭宗明人缘还不错嘛。”
“替我谢谢她们的心意,礼物就不收了,你拿回去给她们分了吧。”
“果篮是我买的,他们凑钱买的轮椅。”
知道谭宗明误会了,安迪错身让谭宗明看到门口的轮椅。
“哈哈哈哈,有心了。”
轻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感动。
“我记得在国外的时候你可是追了小偷三条街的,那个时候我都跑乱了节奏。”
“往事不堪回首啊……”
谭宗明赶紧摆摆手笑盈盈地感慨了句。
在国内经常被父辈打压,几近喘不过气来遂出国透气顺带给自己镀层金回来,认识安迪也是一个巧合。
那个时候谭宗明想着都是中国人还能让外国人欺负同胞?
也就是因为那件事之后两个人才渐渐熟悉起来,后来熟悉了才知道安迪其实是美籍华人谭宗明借此由头用了安迪三四年的车。
“想我老谭英明一世,也就那时候干过些英雄事了。”
安迪很聪明,对于谭宗明来说是个不错的对手,除去老严之外谭宗明已经很久没碰到过对手了。
在安迪身上越挫越勇。
“虽然包回来了车丢了四年八个月零十二天。”
安迪思考片刻认真回答。
被噎得说不出话,无奈地笑了笑。
“老严信息上说要半年?”
“没那么严重,老严就喜欢吓唬人。”
摆了摆手满不在乎的样子。
“你还不了解我?用不了三个月我就能生龙活虎地出现在晟煊。”
“那可不一定…”
老严提着粥进门,放在床头柜上发出不找小的声音。
看到严吕明手里提着的粥,眉头紧皱满脸嫌弃。
“怎么又是粥啊,我现在看到粥就想吐…”
“老严,你去帮我买两个包子呗。”
“你还挑上了?!”
“这几天顿顿都是粥,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谭宗明可怜巴巴地看着严吕明,通通都被一个决绝的背影挡了回去。
“你这嘴啊!斯文的时候是真斯文…”
“行行行,我喝粥,我喝粥行了吧。”
接过严吕明递过来的粥碗,深知再继续说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索性闭嘴安静喝粥。
安迪还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到谭宗明吃瘪。
生活的还算惬意,除了腿部偶尔痉挛夜间胀痛之外其他的倒没什么。
虽困于四方天地之间却也乐得自在。
“得嘞,等下让医生给你身体做个评估就能开始复健了。”
盯着谭宗明喝完一整碗粥之后才离开床边,安迪见帮不上什么忙打了招呼离开了。
确认安迪回去之后老严才叫来医生检测,谭宗明自认为不是个愿意麻烦好友的人,更何况现在的这种情况异性朋友也帮不上什么忙。
“好。”
抬头看了看冬日的暖阳,心情格外舒畅。
今天的太阳格外的好,照到身上也是暖洋洋的。
“谭宗明是吧?可以复健了。”
护士通知后谭宗明坐起身,不同于前段时间腰部没有力气现在已经能够自己坐起来了。
复健过程是很痛苦且漫长的,但依然要咬牙坚持,只有坚持才能看到希望。
复健室不大可能是有一整面墙镜子的原因显得特别空旷。
单手扶着把杆,双脚微微颤抖,额头渗出一层薄汗。
“老严,我这伤筋动骨一百天,现在做复健是不是有点早了?”
“你就信医生的吧!你是医生还是人家是医生?”
“行行行,你有理,我就是随口说说。”
深吸一口气,继续做康复训练。
“我看你还是不疼,两只手!!!”
指着谭宗明的另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