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殿深处，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混着某种金属氧化后的腥气。沈青萝的脚步落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回响，像是有人在背后跟着。
她下意识回头，什么也没有。
白烬走在前面，脚步很轻，几乎听不到声音。他右手始终悬在身侧，掌心浮着一层幽蓝的火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像是随时准备出手。
“这些符文……”沈青萝伸手摸了摸墙上的金色铭文，“好像不是普通的阵法。”她的指尖刚触到那些线条，皮肤便泛起一阵刺痛，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灼了一下。
白烬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一眼：“它们记录的是‘封魔之战’的真实过程，不是用来镇压的，是用来控制的。”
沈青萝皱眉：“控制？”
“玄霄门不是在封印魔骨，而是在利用它。”白烬语气平静，“他们把魔骨的力量分给各大世家，让他们互相残杀，最后再统一收回。”
沈青萝心头一震，下意识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疼痛让她清醒了些。
“我爷爷临终前说过，‘沈家不该存在’。”她的声音有些发涩，“我以为那是疯话……现在看来，他是知道真相的。”
白烬没说话，只是继续往前走。
两人穿过一条狭窄的甬道，来到一间更大的厅堂。四周墙壁上绘满了壁画，描绘的是千年前那场大战。
沈青萝仰头望去，画面中央是一具庞大的尸骸，周身缠绕着无数锁链，每个锁链末端都系着一个世族的族徽。
她的目光停留在其中一个族徽上——沈字。
“这就是沈家的先祖？”她低声问。
“是当年最早发现魔骨秘密的人。”白烬说，“但他们没有选择毁灭它，而是试图掌控它。”
沈青萝的心跳加快。她能感觉到体内魔骨的力量在隐隐躁动，似乎感应到了这些壁画的气息。
“然后呢？”她问。
“然后他们就被玄霄门灭了。”白烬冷笑一声，“因为他们想独吞。”
沈青萝沉默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被家族抛弃的弃子，如今才明白，沈家早就不存在了，而她不过是最后一个幸存者。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掌心那道因融合魔骨而留下的金纹，忽然觉得这双手沉甸甸的，像是压着整个沈家的重量。
“你后悔吗？”白烬忽然开口。
沈青萝愣了一下。
“后悔接受魔骨？”他说。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片刻后摇头：“不后悔。”
白烬笑了笑，眼神却有些复杂：“你比我想的更狠。”
沈青萝没接话，只是往前走了几步，仔细打量着壁画上的细节。
她发现那些世族的族徽下方，刻着一行小字：
“以骨为契，以血为祭。”
她的心猛地一沉。
“这是……契约？”她喃喃道。
白烬走到她身旁，点头：“用骨血签订的契约，一旦签下，就永远无法摆脱魔骨。”
沈青萝盯着那几个字，脑海中忽然闪过昨晚的画面——陆无站在尸王胸腔里，身上缠绕着金色的魔骨丝线，那种压迫感几乎让她窒息。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陆无会那样强大。
“他也签了这个契约。”她说。
白烬没否认。
沈青萝闭了闭眼，胸口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我们继续走吧。”她低声说。
两人沿着壁画往里走，空气中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
像是有东西在地上拖行。
沈青萝立刻停下脚步，抬头望向黑暗深处。
脚步声越来越近，沉重而缓慢，仿佛是什么庞然大物正在靠近。
白烬抬手，幽蓝火焰在他掌心燃起，照亮前方几米范围。
地面上裂痕密布，黑气从缝隙中缓缓升起，像是一条条蠕动的蛇。
沈青萝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不是活人。”白烬低声道，“是那些被魔骨控制的东西。”
沈青萝呼吸一滞。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黑暗中猛地窜出！
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轮廓，只有一双泛着金光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
沈青萝几乎是本能地挥手，三枚银鳞蛊从袖中飞出，在空中形成毒雾屏障。
黑影撞上毒雾，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吼，身体剧烈抽搐。
借着这一瞬间的空隙，她终于看清了来者——是一个穿着玄色长袍的男人，面容枯槁，嘴唇干裂，眉心一道深深的金纹。
“是玄霄门的人……”白烬低声说，语气里透着一丝凝重。
男人没有倒下，反而猛地抬头，直勾勾地盯着沈青萝。
“你……不该来这儿。”他的声音沙哑，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一样。
沈青萝心头一紧。
就在这时，男人的身体突然扭曲变形，皮肤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纹路，像是一条条蛇在游走。他的双眼完全变成了金色，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操控了一样。
“他在……挣扎。”白烬皱眉，“魔骨正在侵蚀他的意识。”
沈青萝看着那个男人，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他不是战魂，也不是普通的尸体，而是一个活着却被魔骨控制的人。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她试探着问。
男人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的金光闪了一下，似乎有片刻的清明。
“沈家……”他的嘴唇艰难地蠕动，“不该……存在……”
沈青萝瞳孔一缩。
这句话……和她爷爷临终前说的一模一样。
“你知道什么？”她快步上前，声音急促。
男人的眼神突然变得痛苦，他的手指紧紧抓着自己的胸口，像是在极力压制什么。
“快逃……他们在等你……”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像是在求救。
下一秒，他整个人猛地炸开，化作一团黑气，飘散在空气中。
沈青萝怔在原地，心跳剧烈加快。
“他不是敌人。”她喃喃道，“他是……来警告我们的。”
白烬沉默片刻，低声道：“看来，玄霄门已经察觉到你的存在。”
沈青萝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那我们就更不能停下。”她说，“我要知道真相。”
白烬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
“真相不会让你好受。”他说，“但既然你已经选择了这条路，那就别回头。”
沈青萝点头，转身朝石殿深处走去。
脚步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密集，像是有无数人在靠近。
她没有回头。
她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沈青萝的指尖还残留着银鳞蛊的余温，那些细小的鳞片在她掌心微微发烫。空气中飘散的黑气还未完全消散，地上只剩下一滩焦黑的痕迹。
"他最后说的那句话……"沈青萝低声开口，声音有些发涩，"他们在等我？"
白烬蹲下身，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地上的痕迹。幽蓝火焰在他指间跳跃，将那团黑气残渣彻底烧成灰烬。
"玄霄门早就在布局。"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四周的壁画，"他们让你一步步走到这里，现在终于露出獠牙了。"
沈青萝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她清醒了些，可心里那股莫名的悸动却越来越强烈。魔骨在她体内躁动，像是在回应什么。
脚步声还在继续。
不，不只是脚步声。
还有铁链拖地的声音，还有重物坠地的闷响，还有……压抑的喘息声。
"这次来的不止一个。"白烬低声道，掌心的幽蓝火焰骤然明亮。
沈青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能感觉到，那些声音正在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缓缓逼近。
忽然，一道微弱的光亮从前方闪过。
不是火光，也不是符文的金光，而是一种诡异的绿色光芒，像是腐烂的萤火虫发出的光。
紧接着，一个身影出现在光亮中。
是个女人，披头散发，身上穿着破旧的麻衣。她的脸藏在阴影里，只能看到一双发白的眼睛。
沈青萝的心猛地一跳。
这不是战魂，也不是尸体。
这是……活人？
女人缓缓抬起头，嘴角咧开一个扭曲的笑容。
"你终于来了。"她的声音沙哑而阴冷，"我们等你很久了。"
沈青萝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后也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她猛地转身，三枚银鳞蛊已经飞出袖口，在空中迅速扩散出一片毒雾。
可这一次，毒雾没能阻止对方。
一个、两个、三个……更多的身影从黑暗中浮现出来。他们穿着各色服饰，有玄霄门的弟子，也有其他世家的人。他们的脸上带着相同的神情——空洞、麻木，却又透着一丝诡异的兴奋。
白烬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些是……被魔骨控制的活人？"
沈青萝没有回答。她盯着那个最先出现的女人，忽然发现她的脖子上挂着一块玉佩。
那是沈家的族徽。
"你……"沈青萝的声音有些发抖，"你是谁？"
女人的笑容更深了："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娘。"
空气瞬间凝固。
沈青萝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她死死盯着那个女人的脸，想要找出熟悉的痕迹。可是那张脸太陌生了，只有那双眼睛，隐约透着几分眼熟。
"你在胡说什么。"白烬突然开口，语气冷得像冰，"沈家早就灭门了，怎么可能还有人活着？"
女人笑了一声："你以为玄霄门真的把所有人都杀了？他们只是……留下了最听话的。"
沈青萝的手指微微颤抖。她感觉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撒谎。"她咬牙说，"我娘早就……"
"早就死了？"女人打断她，"是啊，她的确死了。可现在的我，就是她。"
沈青萝的瞳孔猛地收缩。
女人缓缓抬起手，露出手腕上一条深深的伤疤。那不是普通的疤痕，而是……和沈青萝掌心一样的金纹。
"以骨为契，以血为祭。"女人轻声念道，"你以为只有你接受了魔骨？你错了，沈家的血脉……从来就没有断过。"
沈青萝的脑海轰然炸开。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沈家最后一个幸存者，以为爷爷临终前的话只是疯言疯语。可现在……
"你们……"她的声音有些发颤，"都是被控制的？"
女人的目光变得温柔："我们都在等你回来。等你真正觉醒的那一天。"
沈青萝的心跳加快，体内的魔骨开始剧烈躁动。她能感觉到，那些人身上都有一丝熟悉的气息——和她一样。
他们是……沈家的人。
"别听她胡说。"白烬的声音低沉而警惕，"这些人已经被魔骨侵蚀了，他们说的话不能信。"
女人笑了："你害怕了，是不是？你怕她说出真相。"
沈青萝没有说话。她的目光在那些人身上扫过，每个人的眼神都是一样的——期待、渴望，还有一丝……怜悯。
她忽然明白，这些人不是来杀她的。
他们是来唤醒她的。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她问。
女人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严肃："玄霄门在利用你。他们让你一路走到这里，就是要你打开封印。"
"封印？"
"封印着真正的沈家。"女人的声音低沉，"你以为沈家真的灭门了吗？不，我们只是……沉睡了。"
沈青萝的呼吸一滞。
"你体内的魔骨，不是偶然。"女人继续说道，"它是钥匙，是唤醒我们的钥匙。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一起……重新夺回属于沈家的一切。"
沈青萝的手指微微颤抖。她能感觉到体内的魔骨在回应，那种躁动越来越强烈。
"别答应她。"白烬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急切，"她在骗你。"
可沈青萝没有听进去。她看着那些人，看着他们眼中闪烁的期待，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强烈的冲动。
也许……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答案。
"我……"她刚开口，体内的魔骨突然剧烈震动，一股剧痛从胸口蔓延开来。
她闷哼一声，单膝跪地。
"青萝！"白烬立刻上前扶住她。
女人的眼神变了："时间到了。"
话音刚落，整个石殿开始震动。地面裂开一道道缝隙，金色的光芒从地下涌出。
那些人同时举起双手，口中念起古老的咒语。
沈青萝的意识开始模糊，体内的魔骨像是要冲破她的身体。
"别睡……"她听到白烬的声音，"坚持住……"
可她已经听不清了。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她仿佛看到一道巨大的门在黑暗中缓缓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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