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挟着枯枝碎叶掠过山坳，篝火发出噼啪一声爆响。沈青萝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叩击，每一下都像是敲在绷紧的琴弦上。她能感觉到魔骨在血管里游走，像一尾不安分的银鱼，时不时撞在骨头内壁上。

白烬把新采的松枝扔进火堆，火星子腾地蹿起半人高。他侧头看了眼沈青萝，烧伤的右臂传来阵阵刺痛。那是在石殿最后关头被封印反噬灼伤的，原本应该更严重，是沈青萝用蛊毒帮他逼出了火毒。

“你的手在抖。”白烬说话时没有抬头。

沈青萝下意识攥住左手腕，那里有圈暗金纹路若隐若现。“只是冷。”

白烬从怀中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刚烤好的兔肉。他撕开一角递过去，“吃点东西。”

“我不饿。”

“那就喝口酒。”白烬变戏法似的又掏出个酒壶。青铜酒壶在火光下泛着幽光，壶身刻着些模糊的符文。

沈青萝盯着酒壶看了会儿，“你从哪弄来的？”

“路上顺的。”白烬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看守药材库的老头睡得跟死猪似的。”

沈青萝接过酒壶，金属贴着手心微微发凉。她仰头灌了口，辛辣顺着喉咙烧下去，在胃里炸开一朵火。第二口她含在嘴里没咽，舌尖突然尝到一丝异样的甜腥——

“你下药了。”

话音未落，酒液已经喷在篝火上。火焰猛地窜起，映得两人脸上明暗交错。

白烬伸手想拦，却被沈青萝后撤半步避开。他的指尖在空中顿了顿，收回袖中。

“焚心诀需要活人精血为引。”沈青萝声音发冷，“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你想多了。”白烬摊开双手，“我只是想帮你稳住体内的魔骨。”

“用你自己的血？”沈青萝嗤笑一声，袖口银光微闪，三只银鳞蛊已经浮现在两人之间。

白烬叹了口气，忽然伸手按住心口。一股热流从他体内涌出，空气里弥漫开焦糊味。他整个人像是被火焰包裹，却又不真实，更像是某种幻象。

“焚心诀二重——”沈青萝瞳孔骤缩。她感觉胸口一闷，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喉咙。魔骨在体内躁动起来，与这股灼热的力量相撞。

“别反抗。”白烬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让我看看你体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青萝咬破舌尖，血腥味让她清醒几分。她猛地挥掌，一道金光扫向白烬。对方却像是早有预料，身形化作虚影退后两步。

火堆突然剧烈摇晃，跳动的火苗竟凝成一张人脸，五官俱全，嘴角咧到耳根。沈青萝看见火中浮现出无数画面：沈家祖宅的祭坛、母亲滴血的手指、那些被魔骨控制的族人……

“看到了吗？”白烬的声音混在火舌里，“他们不是自愿的。”

沈青萝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后颈处传来刺痛。她抬手摸去，指尖沾到墨绿色液体。那是蛊毒与魔骨之力冲突产生的毒素。

“住手！”她嘶声喊道，却不知是对谁说的。四周景象开始扭曲，白烬的身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我不会让你变成第二个玄霄老祖。”白烬突然欺身向前，手掌贴上沈青萝额头。幽蓝火焰瞬间蔓延至她整张脸。

剧痛让沈青萝跪倒在地。她看见自己伸出的手正在变化，指甲变得锋利如钩，皮肤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纹。

“放开她！”

一个陌生的声音突兀响起。沈青萝恍惚间看见自己小时候的模样，那个躲在柴房里偷偷喂养蛊虫的小女孩。她总是用布条缠着手臂，因为稍不注意就会抓破自己的皮肉。

白烬的手掌突然抽离。他踉跄后退，嘴角溢出血迹。沈青萝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她看见自己手臂上的金纹正在褪色，但胸口的灼热感却越发强烈。

“你以为自己在帮她？”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可你正在加速她的崩溃。”

沈青萝艰难地抬起头。篝火映照下，一个佝偻身影缓缓走近。老人布满皱纹的手拄着根枯枝，深陷的眼窝里闪着幽光。

“你是谁？”白烬戒备地站到沈青萝身前。

“沈家长老。”老人沙哑地说，“当年的真相，有些连青萝都不知道。”

沈青萝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却一阵头晕目眩。她听见老人继续说：“你以为玄霄门和沈家的契约是真的？那不过是他们用来掩盖真正交易的幌子。”

白烬握紧拳头，指节发白，“什么意思？”

“沈家掌握了真正的魔骨之秘。”老人咳嗽几声，“玄霄老祖想要这份力量，又怕天下人非议，就编造了契约之说……”

话未说完，沈青萝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她抱住头，感觉颅骨快要炸开。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父亲深夜书房的低语、母亲擦拭匕首时的泪痕、还有那封被火漆封存的信……

“够了。”白烬一把将老人推开，“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有用。”沈青萝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告诉我剩下的秘密。”

老人看着她苍白的脸，叹息道：“要完全掌控魔骨之力，需要进行血契重铸。但这需要……”

“需要什么？”白烬急问。

“需要活祭一个与你有羁绊的人。”老人说完，迅速后退几步，“这是沈家最后的秘密。”

篝火忽然熄灭。月光透过枝叶洒下来，照见沈青萝惨白的脸。她低头看着掌心，金纹忽明忽暗。远处传来狼嚎，像是某种不详的预兆。

“我不信。”白烬摇头，“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有。”沈青萝突然笑了，笑容凄美，“我可以自己来。”

她说着就要起身，却被白烬牢牢按住肩膀。“你疯了？这会让你……”

“变成真正的怪物？”沈青萝直视他的眼睛，“那又如何？至少我能亲手结束这一切。”

白烬的手僵在半空。他看见沈青萝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那是他在无数战场上见过的眼神——带着赴死的觉悟。

“让我来。”他突然说。

沈青萝愣住。

“我的血适合这个仪式。”白烬扯开衣襟，露出心口位置，“焚心诀能让我的血变得更纯粹。”

“不行！”沈青萝抓住他的手腕，“你会死的。”

“或者……”白烬靠近她耳边轻声说，“我们试试另一种方法。”

沈青萝感觉心跳漏了一拍。她闻到白烬身上淡淡的药香，混合着焦灼的气息。这一刻，她忽然想起在石殿时那种莫名的心悸。

“怎么做？”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

白烬从怀中取出个古旧木匣。打开后，一枚玉简静静躺在其中，表面刻着奇异的纹路。

“需要同时注入我们的血。”他说，“这样既能完成血契重铸，又不会致命。”

沈青萝盯着玉简看了很久。她能感觉到魔骨在呼唤，那种渴望吞噬一切的力量正在蠢蠢欲动。但她也看见白烬眼中的担忧，那是她许久未曾见过的真诚。

晨雾悄悄漫上山坡，将最后一丝星光吞没。

第九章血契重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