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光微明,晨雾如纱,魏无羡悠悠转醒,意识从混沌中缓缓浮起,
如同沉湖之月被晨风拂出水面。眼前是熟悉的素白帐幔,层层叠叠,如云似雪。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沉香气息,那是蓝家惯用的安神香,清冽幽远,能抚平躁动的灵脉,
也能安抚人心。他动了动身子,只觉得四肢百骸酸痛难当,
像是经脉被反复撕裂又重塑,但魂魄安稳,灵台清明——他还活着。
他侧过头,便见蓝忘机坐在床边。青丝未束,几缕发丝垂落肩头,
在微光中泛着鸦羽般的光泽。眉目清冷如霜雪,轮廓分明得如同山间孤峰,
可那双总是沉静如古井的眼眸里,却掩不住深深的疲惫。眼底隐有血丝,唇色也略显苍白,显然一夜未眠。
“蓝湛……”
魏无羡声音尚带沙哑,却已含笑意,像冬雪初融时枝头滴落的第一声轻响,
“你看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了啊?”
蓝忘机未答,只是伸手搭上他的腕脉。指尖微凉,动作却极轻,仿佛怕碰碎了什么易碎的梦。
他闭目凝神,细细探查,许久后才缓缓收回手。
“魏婴,往后不可胡闹。”
他的声音低沉平静,听不出情绪起伏,可那双眸子里却藏着难以言说的后怕—
—那是一种近乎失而复得的惊悸,一种不敢去想若晚一步会如何的恐惧。
魏无羡望着他,心头一暖,竟难得地没有反驳,反而乖乖点头:
“好,好,都听你的。”
他撑起身子,靠在床头,笑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蓝湛,到床上躺一会吧。你守了我一夜,总得歇歇。”
蓝忘机略一迟疑,终究未推辞。他起身去外间洗漱,动作利落而安静。
水声轻响,铜盆中涟漪微荡,映出他清瘦的身影。他以冷水扑面,湿了发梢,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衣,
衣襟素净,不染纤尘。片刻后,他走回床边,步伐轻得几乎无声。
魏无羡已为他掀开被角,眼中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
“快进来,别冻着了。”
蓝忘机沉默地躺下,与他并肩而卧。两人之间留着一掌距离,却又仿佛心照不宣地彼此靠近。
帐内静谧,唯有彼此呼吸交织,温热的气息在晨光中交融,像两股溪流悄然汇合。
“往后不可胡闹,需按时喝药。”
蓝忘机忽然开口,声音低缓,却字字清晰,如同刻入骨中。
魏无羡笑了笑:
“好,好,都听你的。”
蓝忘机目光深深,转向他,眸光如深潭映星:
“魏婴,你可知我最怕的是什么?”
魏无羡笑容微敛,望着他许久,终是轻声道:
“怕我不在了。”
蓝忘机未答,可那双眼睛已说明一切——那里面有翻涌的暗潮,有压抑的痛楚,
有无数个夜晚独自面对空榻的寂寥,更有那一瞬以为他魂飞魄散时,心口骤然裂开的深渊。
魏无羡伸出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掌心微热,带着劫后余生的温度:
“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错话了,别难过。”
蓝忘机终于微微颔首,唇角极轻地扬了一下,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可那一瞬的柔软,却比朝阳更暖。
片刻后,魏无羡打了个哈欠,眼皮又有些发沉:
“这一觉睡得真久,可还是有点累……蓝湛,你就在这儿,别走。”
“我不走。”
蓝忘机低声应道,反手将他的手指轻轻握住,十指相扣,一如当年乱葬岗外风雨交加的那一夜。
魏无羡安心地闭上眼,嘴角含笑,很快又沉入梦乡。蓝忘机却没有再合眼,
只是静静看着他熟睡的侧脸,目光温柔如水,仿佛要将这一刻镌刻进生生世世的记忆里。
晨光渐亮,透过窗棂洒落,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如镀了一层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