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练,洒在静室一隅,映得蓝曦臣的面容苍白如纸,却仍带着一贯的温润轮廓。
夜风穿廊而过,拂动窗纱,仿佛连天地都屏息凝神,不忍惊扰这方寸间的宁静。
魏无羡坐在床畔,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探他额头时的微凉触感。确认并无高热,
他才悄然松了口气,动作轻柔地将蓝曦臣的手收回被中,细细掖好被角。
魏无羡凝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心口像被什么堵住,酸涩难言。
无意识地摩挲着陈情上的红穗,那抹赤色在月光下黯淡了几分,
一如他此刻翻涌的心绪——炽烈却又压抑,滚烫却不敢言说。
脚步声自门外传来,沉稳而克制。魏无羡抬眸,见是蓝启仁立于门边,
素袍肃穆,眉宇间透着倦意。他立刻起身,躬身行礼,声音压得极低:
“蓝先生。”
蓝启仁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榻上之人,又落回魏无羡身上,语气平淡却不容回避:
“你守了多久?”
魏无羡一怔,随即苦笑,摸了摸鼻尖:
“刚来不久……您是来看泽芜君的吧?既然您到了,我便先回静室了。”
他转身欲走,却被一句“留下”止住了脚步。那声音不高,
却如钟鸣入耳。魏无羡回头,对上蓝启仁深邃的目光,心头一震。
“曦臣醒来看见你在,会高兴的。”
蓝启仁说得平静,却字字如石投入心湖,激起千层波澜。
魏无羡呼吸一滞,垂下的手指不自觉蜷紧。他想说些什么,却发觉喉间干涩,竟发不出声。
下一瞬,蓝启仁抬手结印,一道隔音结界无声展开。
“曦臣对你的心意,你清楚了吗?”
他直视着他,毫无避讳。
魏无羡喉头滚动,良久,终于缓缓点头。那一瞬,仿佛抽尽了全身气力,他不得不扶住床柱,才未踉跄跌倒。
“你准备怎么办?”
蓝启仁再问,目光如古井深潭,不见波澜,却摄人心魄。
魏无羡苦笑抬头,声音轻得几近呢喃:
“蓝先生觉得……我该怎么办?”
那颤抖,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蓝启仁沉默片刻,终是开口,语速极缓,字字如刻:
“姑苏蓝氏祖上,有过三人结为道侣的先例。”
魏无羡猛地后退半步,睁大双眼,
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位向来严苛的长辈,仿佛月光都扭曲成了幻象。
“蓝先生……”
他喃喃,声音里满是震惊与惶然。
蓝启仁忽然唤他表字:
“魏婴。”
那一声,如春冰初裂,竟带了几分从未有过的慈和。
“情之一字,本就无关世俗。”
蓝启仁转眸望向榻上之人,声音蓦地柔软,
“曦臣和忘机从小最是懂事,事事周全。唯独在你的事上,他从不肯退一步。”
魏无羡眼眶骤热,愧疚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蓝先生不怪我吗?”
他低声问,声音微颤。
蓝启仁凝视着他,目光深邃如渊:
“怪你什么了?怪你太优秀了,怪你让曦臣和忘机对你矢志不渝吗?”
魏无羡羞愧低下头:
“蓝先生,对不起。”
“优秀不是你的错,曦臣和忘机心悦也不是你的错,没有犯错,不必道歉。”
蓝启仁的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
魏无羡双眼通红看向蓝启仁。蓝启仁继续说道:
“仔细想来,你终究也是个孩子。家中无长辈,无人护你,任你被世人磋磨、迫害。
我身为曾教导你的先生,最了解你的性子——桀骜却赤诚,狂放却至善。
可在你最危难之时,我非但未援手,反而随百家讨伐于你……我愧对你,世人皆愧对你。”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却坚定:
“你能历尽劫难,仍不失本心,实属难得。我以你为荣,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