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宗门事务,魏无羡并未如往常一般径直返回寒室去陪蓝曦臣。
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力气,颓然趴在书案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桌面,节奏散乱,如同他此刻的心绪。
蓝忘机离开云深不知处已整整一个月了。这短短三十天,在魏无羡看来,却似经年般漫长。
“魏前辈,喝茶。”
蓝思追轻步走近,双手捧着一杯清茶,动作恭敬又小心翼翼。
瓷杯温润,茶香清淡,袅袅升腾的雾气模糊了少年眉眼间的担忧。
魏无羡只是抬眼一瞥,便撇嘴道:
“怎么又是茶?我不想喝茶,我想喝天子笑。”
蓝思追面露难色,声音压低:
“魏前辈,在书房饮酒若是被巡查弟子发现,是要重罚的……”
话音未落,一旁的蓝景仪忍不住插嘴,语气里满是压抑不住的不满:
“魏前辈,你触犯家规从无人追究,可我和思追若被抓住,抄家规都是轻的!
前几日我因晚归就被泽芜君罚抄三遍‘静心守礼’,手都快废了!”
“景仪!”
蓝思追急忙拉他袖角,低声劝阻,
“别说了……”
蓝景仪这才惊觉失言,慌忙环顾四周,确认无人经过,才松了口气。可眉宇间的委屈与不平仍清晰可见。
魏无羡长叹一声,身子向后瘫进椅中,喃喃道:
“蓝湛都走了一个月了……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我等的花都谢了!”
话音刚落,猛地一掌拍在桌上,震得笔墨纸砚齐齐跳起。心中郁结太久,
终在此刻爆发。他索性起身,将整张书案上的物件尽数扫落在地。
宣纸纷飞如雪,墨汁泼洒在青砖之上。
他犹不解气,抓起一旁的紫檀木笔架,狠狠摔向地面,
“咔嚓”
一声,木架断裂,狼毫散落四处,有几支滚到了墙角,沾上了尘灰。
蓝思追与蓝景仪吓得后退半步,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劝阻。
“魏前辈……”
蓝思追轻声唤道,语气中带着试探与担忧。
魏无羡却仿若未闻,喃喃自语
“蓝湛……你怎么还不回来……”
声音轻得几乎融进风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蓝景仪看着满地狼藉,终于忍不住抱怨:
“魏前辈,你这样乱扔东西,待会儿还不是我们收拾?”
“景仪!”
蓝思追急声制止。
魏无羡回头,见两个少年神色紧张,一个懊悔低头,一个强作镇定,
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行了行了,不为难你们。我自己收拾就是。”
说罢蹲下身,开始捡拾残破的纸张与笔具。蓝思追和蓝景仪对视一眼,
连忙也蹲下来帮忙。房中只剩窸窣声响,气氛沉闷却不再紧绷。
片刻后,蓝思追犹豫着开口:
“魏前辈,含光君他……一定会很快回来的。”
魏无羡手一顿,苦笑道:
“希望吧。”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沉稳而温和。三人同时抬头,
只见蓝曦臣立于门口,一袭素雅锦袍,面容温润如玉,唇角含笑,一如春风拂面。
“泽芜君!”
蓝思追与蓝景仪连忙起身行礼。
蓝曦臣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终落在魏无羡身上,眼中并无责备,只有了然与温柔。
“阿羡,这是怎么了?”
魏无羡挠了挠头,略显尴尬:
“呃……不小心打翻了东西。”
蓝曦臣轻笑,并未追问。他缓步走入,从袖中取出一封薄信,递上前:
“忘机来信了。”
刹那间,魏无羡双目骤亮,几乎是抢一般接过信笺,手指微颤地拆开。信纸极简,仅寥寥数语——
“事毕,明日归。”
五个字,却如春风化雪,瞬间融化了他心头积压已久的阴霾。
他紧紧攥着信纸,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眼中重新燃起久违的光彩,仿佛夜尽天明,万籁复苏。
“信上说什么了?”
蓝景仪好奇凑近。
魏无羡将信贴在胸口,笑容灿烂如朝阳破云:
“他说,明日就回来!”
蓝思追与蓝景仪相视一笑,也为他高兴。蓝曦臣静静看着这一幕,
心中却泛起一丝难以言说的失落。
忘机回来后,阿羡还记得自己的存在吗?
魏无羡忽然精神百倍,一拍桌案(这次是空的),朗声道:
“思追!景仪!走!我们去把静室好好收拾一番,等蓝湛回来!”
两人应声而动,跟随他脚步匆匆离去。书房内恢复寂静,唯余阳光依旧洒落一地,照亮了方才争执留下的斑驳墨痕。
蓝曦臣站在原地,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良久未语。他轻轻抚过那张曾被魏无羡掀翻的书案,指尖沾上一点干涸的墨迹。
“阿羡,你就不能为我停留一下吗?”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如同叹息,随风飘散在无人听见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