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玻璃的反光在晨光里格外刺眼。沈砚蹲在栅栏边收拾风铃残骸时,指尖被尖锐的玻璃碴划了道口子,血珠渗出来,滴在青石板上,像朵极小的红玫瑰。
“别动。”白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急促的呼吸声。她手里拿着昨晚用过的草药箱,快步走过来蹲下身,不由分说地抓起他的手。
她的指尖很凉,带着清晨草叶的湿气。沈砚能感觉到她在轻轻颤抖,不是害怕,更像是着急。“只是小伤口,没事的。”他想抽回手,却被她抓得更紧。
“会疼的。”白灵低着头,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张脸,声音闷闷的,“流血都疼。”
她用清水仔细冲洗伤口,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然后敷上捣碎的蒲公英根,再用干净的纱布缠好。整个过程她都没抬头,只有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轻轻颤动。
“谢谢。”沈砚看着自己被包扎得整整齐齐的手,忽然觉得这道小伤口似乎也没那么糟。
白灵站起身,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向草场深处。晨雾又起来了,像层薄纱罩在绿色的草海上,远处的风车只露出个模糊的轮廓。“他们还会来吗?”她问,声音很轻。
“不知道。”沈砚没有骗她,“但我们可以准备一下。”
上午沈砚翻出了储藏室里的旧猎枪——那是前屋主留下的,他从没动过,枪膛里甚至还积着灰。他拆开枪身擦拭时,白灵就坐在旁边的木箱上看着,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好奇。
“这是什么?”她指着枪管上的纹路。
“猎枪,以前用来打野兽的。”沈砚往枪膛里抹着润滑油,“现在用来吓唬人也不错。”
白灵的目光落在他缠着纱布的手上:“你会用吗?”
“学过一点。”沈砚笑了笑,“在城里时跟朋友去过高尔夫球场,原理差不多。”
其实他根本没学过,但此刻看着白灵担忧的眼神,他忽然觉得必须表现得从容些。这个长着羽翼的女孩,已经把他当成了可以依靠的人,他不能让她失望。
中午的雾散了些,沈砚把家里的木板搬到窗边,钉成简易的挡板。白灵在一旁帮忙递钉子,偶尔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臂,就会像触电般缩回去,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
“以前没人跟你一起做事吗?”沈砚注意到她的局促,故意找话题。
白灵钉钉子的手顿了顿:“没有……都是一个人。”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失落。沈砚想起那些破碎的画面,旋转的星云和发光的河流,忽然觉得她大概很久没感受过这样的烟火气了。“以后有我。”他随口说道,说完才觉得这话有点太亲近,耳根不由发烫。
白灵似乎没听出什么异样,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嘴角却悄悄上扬了些。
午后的阳光透过挡板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细长的光斑。沈砚靠在墙上休息,看着白灵坐在窗边,手里拿着那本植物图鉴,却没在看,只是望着窗外的雾发呆。
“在想什么?”他走过去问。
“在想……雾后面是什么。”白灵的目光有些空茫,“以前我住的地方没有雾,只有光,很亮很亮的光,亮到看不清东西。”
“那一定很吵。”沈砚想象着那种场景,“不像这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白灵转过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点好奇:“你喜欢安静?”
“以前不喜欢,觉得太孤独。”沈砚笑了笑,“现在觉得挺好,至少……不用假装开心。”
他想起在城里的日子,每天挤地铁,开没完没了的会,对着不喜欢的人笑,累得像个陀螺。直到某天早上醒来,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突然就想逃离了。
“孤独是什么感觉?”白灵问,她的声音很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沈砚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就是……”他想了想,“就是明明周围有很多人,却觉得自己像在孤岛上,没人能听懂你说的话。”
白灵低下头,手指轻轻抚摸着图鉴上的插画:“那我以前……是不是一直很孤独?”
沈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忽然很想告诉她,现在不孤独了,至少有他在。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傍晚时分,雾又浓了些,能见度不足十米。沈砚点燃了客厅的壁炉,火光跳跃着,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大忽小。
“今晚可能会停电。”他往壁炉里添了根木柴,“我找了些蜡烛,放在那边的柜子上。”
白灵点点头,目光被跳动的火焰吸引着,眼神里有种孩子气的好奇。“火是热的,对吗?”她伸出手,想要靠近又不敢。
“嗯,会烫到。”沈砚抓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拉开,“就像阳光一样,能带来温暖,但太近了会受伤。”
她的手腕很细,皮肤凉得像玉石。沈砚松开手时,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心里莫名有些慌乱。
突然,院子里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在了地上。
沈砚立刻站起身,抄起墙角的猎枪。“待在这里别动。”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
白灵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角:“我跟你一起去。”
“听话。”沈砚轻轻推开她的手,“留在这里,把门锁好。”
他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浓雾里什么都看不清,只有风吹过草叶的呜咽声,像是有人在暗处低语。
沈砚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门冲了出去。冰冷的雾气瞬间裹住了他,带着湿冷的寒意。他举起猎枪,环顾四周,雾蒙蒙的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风吹动的牧草在摇晃。
“谁在那里?”他大喝一声,声音在雾里扩散开,显得有些单薄。
没有回应。
沈砚往前走了几步,脚下忽然踢到了什么东西。他弯腰捡起来,借着屋里透出来的光一看——是块黑色的布料,上面绣着个熟悉的符号,正是白灵画过的那个翅膀图案。
他们真的来了。
沈砚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握紧手里的布料,转身往屋里走,刚走到门口,就看见白灵站在门内,脸色苍白如纸,羽翼紧紧贴在背上,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他们……找到这里了。”她的声音带着颤抖。
沈砚走进屋,反手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喘气。“别怕,有我在。”他说,尽管心里也没底。
壁炉里的火焰跳动着,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白灵忽然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尖,轻轻抱住了他。
她的动作很轻,带着点试探,像只受惊的小鸟。沈砚能感觉到她背后羽翼的柔软,还有她急促的心跳,像擂鼓一样敲在他的胸口。
“别让他们把我带走。”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埋在他的胸口,“我不想回去,不想再一个人了。”
沈砚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又酸又软。他抬起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放在了她的背上,动作笨拙地安抚着。“不走,没人能带你走。”他说,声音坚定得连自己都有些惊讶。
窗外的雾更浓了,隐约能听见远处传来的马达声,像是汽车,又像是别的什么。壁炉里的木柴“噼啪”响了一声,弹出个火星,落在地上熄灭了。
沈砚抱着白灵,看着跳动的烛火,忽然觉得,这场迷雾里的对峙,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逃避,而是为了守护。守护这个意外闯入他生活的、长着羽翼的女孩,守护这片草原上来之不易的温暖。
而他,已经做好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