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与羽翼

壁炉里的火焰渐渐转弱，最后只剩下暗红的炭火。沈砚松开手时，发现白灵的眼角沾着泪珠，像草叶上凝结的晨露，一触即碎。

“对不起。”她慌忙别过脸，用手背擦着眼睛，羽翼因为窘迫而微微绷紧，“我不该……”

“没关系。”沈砚打断她，声音比刚才更柔和，“如果你不想说，不用勉强。”

他转身去添木柴，火光重新亮起时，看见白灵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她的指尖沾着些细碎的银粉，在火光下闪烁着，像揉碎的星子。

“这是……”沈砚走近了才发现，那些银粉是从她羽翼的绒毛上掉下来的，落在衣襟上，像撒了把碎钻。

白灵下意识地拢了拢背后的羽翼，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它……有时候会这样。”

“像星星的碎屑。”沈砚忍不住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羽翼边缘的绒毛。那些银粉沾在他的指腹上，带着微弱的凉意，凑近看时，能发现它们在缓慢地闪烁，像呼吸般明暗交替。

“以前不会的。”白灵的声音低了下去，“在‘光域’的时候，羽毛是纯白色的，不会掉这种东西。”

“光域？”沈砚抓住了这个陌生的词，“那是你来自的地方？”

白灵沉默了很久，久到沈砚以为她不会回答，她才缓缓点头。炭火在此时爆出个火星，照亮了她眼底复杂的情绪，有怀念，有恐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哀。

“光域在很高很高的地方，”她望着跳动的火焰，声音轻得像梦呓，“那里没有土地，只有流动的光河，我们住在用星尘编织的穹顶里，靠汲取光的能量生存。”

沈砚屏住呼吸，生怕打断她的话。这些话听起来像奇幻故事，可看着她认真的眼神，还有指尖那些真实闪烁的银粉，他无法怀疑。

“我们都有羽翼，”白灵继续说，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空气里的纹路，“翅膀越亮，地位就越高。我的羽翼是最亮的那种，他们说……我是光域的‘引航者’，能听见星核的声音。”

“引航者是什么？”

“就是……”白灵的眉头皱了皱，像是在回忆某个遥远的词汇，“像是灯塔？光域的穹顶会随星河流转，引航者要指引方向，不让穹顶撞上暗礁。”

“暗礁？”

“是没有光的地方，”她的声音里多了些恐惧，“黑色的，会吞噬一切光和声音，一旦掉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沈砚想起那些穿着黑衣的人，还有那个翅膀符号：“那些找你的人，也是光域的？”

白灵的身体猛地一颤，羽翼上的银粉簌簌往下掉。“他们是‘守域者’，”她的声音带着颤抖，“以前是保护引航者的，可后来……他们想把我锁起来。”

“为什么？”

“因为星核在变暗。”白灵抬起头，眼底映着炭火的光，像两簇跳动的小火苗，“光河的流速越来越慢，穹顶开始偏离轨道，他们觉得是我出了问题，说我听见的不是星核的声音，是暗礁的低语。”

她的声音哽咽起来：“他们要把我关进‘缚光塔’，那里的墙壁会吸收羽翼的光，我见过被关进去的人，最后都变成了没有光的影子……”

所以她才逃了出来。沈砚终于明白了，那些伤痕，那些恐惧，还有夜里的风语，都是因为这场逃亡。他看着白灵苍白的脸，忽然觉得那对看似美丽的羽翼，其实更像沉重的枷锁。

“我趁他们换岗的时候跑的，”白灵低下头，长发遮住了脸，“从光域的边缘跳了下来，掉进一片云里，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时，就在你的草场上了。”

炭火渐渐熄灭，屋里的光线暗了下来。沈砚起身点燃蜡烛，暖黄的光晕里，白灵背后的羽翼泛着柔和的光，银粉在空气里缓缓飘落，像场安静的雪。

“那些守域者，”沈砚斟酌着开口，“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抓你回去？”

“因为只有引航者能听见星核的声音。”白灵的声音很轻，“就算他们觉得我有问题，也不能让我落到暗礁那边去。”她顿了顿，补充道，“暗礁里也有生物，他们想抓住引航者，找到光域的位置。”

一边是要囚禁她的同类，一边是想利用她的敌人。沈砚忽然觉得，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其实正站在两个世界的夹缝里，而他的草原小屋，成了这片夹缝中唯一的避难所。

“那个符号，”他想起栅栏上的钩子，“翅膀形状的，是守域者的标志吗？”

白灵点点头：“那是光域的图腾，翅膀包裹着星核，以前是守护的意思，现在……成了他们的烙印。”

沈砚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挡板。外面的雾已经散了，月光洒满草场，远处的风车亮着灯，像颗孤独的星。“他们今晚没再来。”他说。

“因为雾。”白灵走到他身边，望着窗外的月光，“守域者怕暗，雾里的阴影会让他们不安。”

她的目光落在草原尽头，那里的夜空格外清澈，能看见稀疏的星子。“这里的星星好暗啊。”她轻声说，“光域的星星是会流动的，像河里的石子。”

“但这里有土地，有草，有风。”沈砚说，“还有不会把你关起来的人。”

白灵转过头看他，眼神里有惊讶，有迷茫，还有一丝微弱的期待。“真的……可以吗？”

“只要你想留。”沈砚的语气很平静，心里却有种奇异的笃定。他知道自己可能卷入了很麻烦的事，甚至可能有危险，但看着她眼底的光，他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白灵的眼眶慢慢红了，这次没有掉眼泪，只是羽翼上的银粉闪得更亮了，像有无数颗小星星在上面跳动。“谢谢你，沈砚。”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柔软。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沈砚忽然注意到，白灵的羽翼根部，那些结痂的伤口边缘，透出了淡淡的粉色，像是在慢慢愈合。或许这片草原的宁静，比光域的星尘更能滋养她。

“今晚应该安全了。”沈砚放下挡板，“去睡吧，明天我去镇上买些加固门窗的材料。”

白灵点点头，走到客房门口时，忽然转过身：“沈砚，你相信我吗？”

“相信什么？”

“相信我听见的是星核的声音，不是暗礁的低语。”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孤注一掷的认真。

沈砚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映着烛光，映着月光，也映着他的影子。他想起这几天的相处，她笨拙地学做早餐，认真地看植物图鉴，还有抱着他时那声带着哭腔的“不想再一个人”。

“我相信。”他说。

白灵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星辰。她用力点了点头，转身走进房间，关门的声音很轻，带着种安心的暖意。

沈砚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指尖还残留着银粉的凉意。他望着天花板，脑海里反复回响着白灵的话——光域，星核，守域者，暗礁……这些原本只存在于幻想中的词汇，如今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窗外的月光很亮，照亮了草场，也照亮了远处的风车。沈砚忽然觉得，或许他守着的不只是一个女孩，还有一个即将崩塌的世界的秘密。而他，这个只想在草原上安静度日的普通人，似乎要被迫成为一场奇幻逃亡的守护者了。

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守域者什么时候会再来，也不知道光域的星核是否真的在变暗。但他知道，只要白灵还需要这个地方，他就会守在这里，像守护这片草原的风与光一样，守护她的羽翼，和她眼底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