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桉和父母挂断电话后,和何运晨接通了视频。公寓的灯亮到天亮。桌上堆满了打印纸、随手记的便签和划得密密麻麻的案例复印件。电脑屏幕亮着,显示着她整理好的证据包,每一个文件名都清清楚楚标着日期和内容。她手指没停地敲着键盘,整理最后要说的重点,眼睛熬得发红,但眼神却亮得吓人。
手机屏幕一直亮着,保持和何运晨的视频通话。他那头是北京的清晨,阳光从百叶窗缝隙里钻进来,落在他脸上——他也一脸没睡好的样子,但注意力全在眼前的平板电脑上。他正同步看着时桉整理的文件,一页一页翻,时不时插一句:
何运晨这里,‘最密切联系原则’用在担保冲突,除了你引的英国判例,再加一个新加坡国际商事法庭最近的裁决,案号[2020] SGHC(I) 03。德国和香港法冲突的案子,逻辑写得特别清楚,对你论点有帮助。
时桉马上搜到了
时桉有用!太及时了!何par你简直是法条成精了是吧?
何运晨别贫
何运晨嘴角弯了一下,眼睛却没离开屏幕
何运晨重点是你自己是怎么推出来的。陈述的时候,要把你怎么从A想到B、又怎么用C修正的,一步步讲清楚。就像讲故事,让他们跟上你的思路——这才是最有力的证明。
时桉明白!
时桉深吸一口气,把新加坡判例的摘要迅速贴进文档。
天快亮的时候,证据包和陈述要点终于搞定了。时桉看着屏幕上那堆叠得整整齐齐的文件,心里终于踏实了一点。那一晚上被诬蔑的凉意,渐渐被这份扎实的准备压了下去。
何运晨都好了?
何运晨的声音听得出有点紧
时桉嗯!
时桉重重点头,眼睛亮堂堂的
时桉随时能上!
何运晨记住
他声音低了下来,像是隔着屏幕按了按她的肩
何运晨你是时桉,LSE的LL.M.候选人,你专业扎实、干干净净。抬起头,用你的逻辑把他们说服。我就在这儿,看着你赢
LSE学术规范委员会的小听证室里,空气绷得很紧。深色长桌一头坐了三位委员,包括时桉的主导师霍华德教授和学术诚信官。另一头只有她一个人。对面那个位置是空给检举人的,但对方匿名,根本没来。
侧面坐着个表情冷淡的金发男人——那位客座教授克劳斯,也是何运晨师兄的导师。他看向时桉,目光里有审视,也有一丝说不清的打量。
任何人时桉同学
霍华德教授先开口,语气平稳但压力不小
任何人关于匿名指控你报告核心观点涉嫌抄袭一事,委员会已经初步看过材料。现在请你陈述和自证。请确保你所说的全部基于事实。
时桉站起来,稍稍鞠了一躬。她今天特意穿了一套合身的深色西装,头发整齐扎在脑后,露出额头和一双清亮的眼睛。一夜没睡的累被她硬压了下去,脊背挺得直直的,整个人透着一股不好欺负的气场。
时桉尊敬的委员会,霍华德教授,克劳斯教授
她声音很稳,一点也不抖,目光坦然地看过去
时桉我完全否认匿名检举中关于我抄袭的指控。这不仅是对我学术能力的质疑,更是对我个人诚信和法律职业信仰的污蔑
她打开笔记本,把屏幕转向委员会,投影上立刻显示出她准备的证据包首页。
时桉被指‘抄袭’的核心观点——也就是‘独立担保人机制在德国法下面临的根本困境和可能出路’,完全出自我自己的研究、思考和推演。接下来,我会完整说明我的研究过程、观点形成和所有依据
接下来的四十分钟,时桉就像在法庭上做陈述一样,逻辑清楚、层层推进。
· 研究起点和文献回顾: 她展示了从LSE图书馆系统调出来的文献借阅和下载记录,包括《Chitty on Contracts》、BGH判例集、ICC见索即付保函规则等等,全都带着时间戳。她明确指出,所有这些公开材料里,都没有检举中所说的“未发表论文草稿”里的观点。
·思考过程和笔记证据: 她拿出了一沓手写笔记和电子笔记的扫描件,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日期、读后感想、疑问和她自己推出的初步结论。笔记的时间线连贯又自然,从最开始看判例时的困惑,到慢慢理解德国法里担保“从属性”原则的刚性,再到结合英国法对独立性的侧重,思考怎么用“独立担保人”或“准据法约定”来找突破口。每一个思路转变都清清楚楚。
·观点形成和报告草稿: 她展示了报告从初稿到终稿的各个版本修改记录(Word历史版本截图),能看到核心论点是怎么一点点成熟的。她特别指出某一版里她对“最密切联系原则”有疑问,还在旁边标注了“需要再找判例支持”。
·关键证据——外部印证: 到这里,时桉的陈述到了最关键的一步。她调出了和何运晨的微信聊天记录片段(隐去了私聊内容,只留专业讨论),时间正好是她构思观点的那段时间。聊天里,她详细说了自己对德国判例的理解卡点,和“独立担保人”的最初想法。何运晨回复时提供了英国法的视角和“最密切联系原则”的建议。接着她放了一段剪辑过的深夜视频录屏(同样隐去私人内容),画面里她正对着电脑上的判例,兴奋地跟何运晨讲自己的新思路,何运晨在旁边补充逻辑和提醒风险。
最后,她展示了何运晨凌晨帮她找到的新加坡SICC那个关键判例,时间戳就在报告定稿前几个小时。
时桉以上所有
时桉声音坚定,目光毫不躲闪地看着委员们
时桉我的研究过程完整、透明、有据可查。我的核心观点,是在大量阅读、独立思考和与同行专业讨论中逐渐形成的。我从未接触过、也绝不可能抄袭一份我根本不知道存在的‘未发表论文草稿’。这份匿名检举是毫无根据的恶意诽谤。我请求委员会基于我提交的全部证据,澄清我的清白,并对这种破坏学术诚信的行为进行调查!
整个陈述里,时桉没有多余的话,没有情绪失控,只有事实和逻辑。她冷静、严谨、抗压的样子,完全像个出色的法律人。听证室里一片安静,只有她的声音清晰落地。
原本表情冷淡的克劳斯教授,眼里渐渐露出了欣赏。霍华德教授紧锁的眉头也松开了,轻轻点了点头。
委员们低声交流着,翻看时桉提交成册的证据文件。学术诚信官问了几个尖锐的技术问题,时桉全都流畅地回答了,引用的依据精确到页码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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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国枫律师事务所的小会议室里。 何运晨紧盯着手机屏幕——时桉在听证开始前悄悄把手机放在桌下,摄像头对着自己,关了麦克风。他听不见声音,只能看到时桉挺直的背影、清晰的手势,和她应答时从容的侧脸。他的心随着委员每一个表情、每一次提问提起又落下
当他看到克劳斯教授眼中的赞赏、霍华德教授微微点头时,何运晨才慢慢松开攥紧的拳头,手心全是汗。
一股骄傲、心疼和说不出的爱意冲得他喉咙发紧。
听证会接近尾声。委员们似乎已经有了结论。 霍华德教授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
突然,时桉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一条微信消息从顶端弹出,来自何运晨的师兄
「小桉,太帅了!我导师刚给我发消息,夸你夸到天上!但……匿名检举那边我查到点线索,指向马克斯,但感觉后面还有人。真的麻烦可能才刚开始。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