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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似光

微光照我路

你们好,我是陵厌,今天我想讲讲我爱的那个人。她叫清婉,是我在一次意外中救下的姑娘。初见她时,她被歹人欺负,柔弱无助,我那一刻便生出了保护她的念头。

那是个梅雨季的午后,我刚从城外处理完一桩镖事,骑着马穿行在临安城的老巷里。雨下得绵密,青石板路被浸得油亮,两侧的白墙黛瓦间,雨帘像扯不断的银丝,把整个巷子笼在一片朦胧里。马蹄踏过积水,溅起细碎的水花,我拢了拢身上的蓑衣,正想着赶紧回镖局换身干爽衣裳,巷口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呼救声。

声音很轻,带着哭腔,像被风吹散的蛛丝,若不仔细听,几乎要被雨声盖过去。我勒住马缰,侧耳细听——是个姑娘的声音,混着几个男人的粗骂,还有东西摔在地上的脆响。

“妈的,臭丫头,还敢躲?”

“不过是个没爹没妈的孤女,装什么贞洁!”

“把她手里的盒子抢过来,掌柜的还等着要呢!”

我心里一沉,催马拐进巷口。眼前的景象让我攥紧了腰间的佩刀:三个流里流气的汉子正围着一个姑娘,为首的满脸横肉,伸手就要去扯姑娘怀里的木盒;姑娘蹲在地上,双臂紧紧护着盒子,后背抵着斑驳的墙,肩膀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裙,发髻散了几缕,沾着雨水贴在颊边,露出来的侧脸苍白得透明,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不是惊惧,是倔强,像被踩进泥里还不肯折腰的草。

“住手。”我翻身下马,声音压过了雨声。那三个汉子愣了愣,回头见是我,脸上闪过几分忌惮——我在临安镖局做事,常年走南闯北,脸上一道从眉骨划到下颌的疤,是去年护镖时被刀砍的,寻常泼皮无赖见了,大多不敢招惹。

“陵……陵爷?”为首的汉子搓着手,强装镇定,“这是我们跟这丫头的私事,您看……”

“私事?”我往前走了两步,靴底碾过地上的水洼,“光天化日,围堵女子,抢人东西,这叫私事?”我瞥了眼蹲在地上的姑娘,她似乎被我的声音惊到,微微抬头,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撞进我眼里——那是双怎样的眼睛啊,瞳孔是极深的黑,像浸在水里的墨玉,睫毛上挂着水珠,一颤,水珠就落下来,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那瞬间,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陵爷,误会,都是误会!”汉子见我动了气,赶紧摆手,“是这丫头欠了我们掌柜的钱,我们是来催债的!”

“我没有!”姑娘忽然开口,声音细弱却清晰,“那盒子是我娘留的遗物,他们硬要抢!”

“你还敢嘴硬!”汉子被戳穿,恼羞成怒,竟忘了怕,伸手就要去拽姑娘的胳膊。我眼疾手快,抬脚踹在他手腕上,“咔嚓”一声脆响,汉子痛得嗷嗷叫,手腕以诡异的角度弯着。另外两个汉子见状,抄起墙边的木棍就冲过来,我没拔刀,侧身躲过左边的棍子,反手扣住右边那人的手腕,往下一拧,木棍“当啷”落地,再抬脚踹在他膝盖上,他“扑通”跪进水里,溅了满身泥。

不过片刻,三个汉子就被我制住,趴在地上哼哼唧唧。我踢了踢为首那汉子的背:“滚。再让我看见你们欺负人,就不是断手断脚这么简单了。”

他们连滚带爬地跑了,巷子里只剩我和那姑娘,还有哗哗的雨声。我转身看向她,她还蹲在地上,抱着盒子的手没松,只是抬头看着我,眼神里少了倔强,多了几分茫然和怯意,像受惊的小鹿。

“姑娘,你没事吧?”我放柔了声音,往前走了两步。她往后缩了缩,又很快停下,像是意识到我没有恶意,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低得像蚊子哼:“谢……谢谢公子。”

“不用谢。”我蹲下身,见她裙角破了个洞,膝盖处渗着血,该是刚才被推搡时蹭到的,“你家在这附近?我送你回去。”

她咬了咬唇,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盒子,又抬头看我,犹豫了半晌,才轻轻点头:“我家就在前面巷尾,不远。”

我扶她站起来,她站得不稳,晃了一下,我伸手扶了她胳膊一把——指尖触到她的衣袖,薄得像纸,能感觉到她胳膊细得硌手。她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红着脸低声道:“多谢公子。”

我没再碰她,只是跟在她身侧,替她挡着斜飘过来的雨。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很轻,青布裙沾了泥水,贴在腿上,更显得单薄。我们没说话,只有雨声和她轻浅的脚步声,巷子里静得很,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草药味,混着雨水的潮气,不呛人,反而有种干净的香。

快到巷尾时,她停在一间低矮的土屋前,屋顶的茅草有些地方漏了,用塑料布盖着。“这就是我家了。”她转身对我福了福身,“公子救命之恩,清婉无以为报……公子若不嫌弃,进屋喝杯热茶吧?”

她报名字时,声音软乎乎的,“清婉”,像雨打青瓦的声音,好听。我本想说不用,可看她站在雨里,头发湿淋淋的,嘴唇冻得发紫,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好,那就麻烦姑娘了。”

她推门时,门轴发出“吱呀”一声响,很旧了。屋里很小,就一间,靠窗摆着张旧木桌,两把椅子,墙角堆着半袋米,还有个小小的药箱——想来她刚才说的草药味,是从这里来的。她把盒子放在桌上,赶紧拿了块干布递给我:“公子擦擦吧,别着凉了。”又转身去灶台生火,蹲在灶台前,用吹火筒鼓着风,火光映在她脸上,暖融融的,刚才的苍白褪了些,露出点淡淡的粉。

我站在屋里,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忽然觉得这雨天也不那么难熬了。她烧了水,倒在粗瓷碗里递给我,碗边有些缺口,可水是热的,捧着暖手。“公子怎么称呼?”她坐在对面,双手放在膝盖上,轻声问。

“我姓陵,单名一个厌字。”我喝了口热水,暖意从喉咙流到心里,“姑娘叫我陵厌就好。”

“陵公子。”她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衣袖,“刚才那些人,是街对面当铺的……我娘上个月走了,留了那个盒子,里面是她的医书和几支针,我想留着,可当铺掌柜说我娘生前欠了他钱,非要拿盒子抵……”她说着,声音低了下去,眼圈红了,却没掉泪,只是用力眨了眨眼。

我这才知道,她娘是个郎中,走街串巷给人看病,心肠软,常给穷人赊账,自己反倒攒不下钱。她娘走后,就剩她一个人,靠着替人缝补浆洗,还有偶尔给人扎两针治些头疼脑热,勉强糊口。

她猛地抬头看我,眼睛里又亮了,像落了星星:“真的吗?”

“真的。”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她咬着唇笑了,嘴角弯起来,像月牙,很好看。那天我没在她屋里待太久,雨小了些就走了,她送我到门口,手里还攥着那块干布,轻声说:“陵公子,今天谢谢你。”

“不用谢。”我翻身上马,回头看了她一眼,她还站在门口,青布裙在风里轻轻飘,像株小小的兰草。我勒了勒马缰,“姑娘快进屋吧,别感冒了。”

她点点头,往后退了退,还在看着我。我催马走了,走了很远,回头看,还能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站在巷尾,雨雾里,像幅淡淡的画。

那天晚上,我躺在镖局的床铺上,总想起她那双眼睛,倔强的,感激的,笑起来亮晶晶的。我摸了摸脸上的疤——这疤丑得很,寻常姑娘见了都躲,可她看我的时候,眼里没有怕,只有干净的谢意。

我想,我大概是忘不掉这个叫清婉的姑娘了。

自那天后,我总忍不住往清婉住的那条巷子里跑。有时是刚送完镖,路过就拐进去;有时是特意绕路,借口说“刚好在附近办事”。每次去,她要么在屋里缝衣服,要么在整理她娘留下的医书,见我来,总会停下手里的活,笑着给我倒杯热水。

她话不多,大多时候是我问,她答。我问她缝的衣服是给谁的,她说是隔壁张奶奶家的小孙子,孩子长得快,衣服总不够穿;我问她看得懂医书吗,她点点头,说娘生前教过她些,只是还不熟练,怕给人扎错针。她说这些的时候,眼睛看着桌上的医书,语气轻轻的,却带着认真——她想把娘的本事学会,想好好活下去。

有回我去,见她蹲在门口,手里拿着根针,对着一小捆草药发愁。我凑过去看,是艾草,她要把艾草里的硬梗挑出来,捣成艾绒,用来做艾条。可她手指细,挑了半晌,指尖被扎出个小红点,还没挑完一小把。

“我来帮你。”我蹲在她旁边,拿过她手里的针。我常年握刀,手指粗,却稳,挑硬梗比她快得多。她愣了愣,没抢回去,只是蹲在旁边看,阳光落在她发顶,有几根碎发是浅棕色的,像染了金。“陵公子,你怎么什么都会?”她忽然问,声音很轻。

我笑了笑:“走镖路上,什么活都得自己干,练出来的。”我挑着艾草,跟她讲走镖的事——讲在沙漠里遇见沙尘暴,躲在骆驼肚子底下才活下来;讲在山里遇见野兽,跟弟兄们一起拿刀拼;讲路过江南水乡,看见两岸的桃花开得像火。她听得很认真,眼睛睁得圆圆的,偶尔插一句:“那沙漠里一定很渴吧?”“野兽会不会很吓人?”

我从没跟人说过这些,镖局的弟兄们都是糙人,凑在一起喝酒吹牛,没人耐烦听这些细枝末节。可跟她讲,我竟觉得很有意思,想把路上的见闻都告诉她。

挑完艾草,她要去捣艾绒,我又抢过石臼:“我来,你那小力气,捣到天黑也捣不完。”我抡着石杵,一下下捣着,艾草的香味飘出来,淡淡的,很安神。她坐在旁边的小凳上,给我递水,又拿了块干净的帕子,替我擦额角的汗——她的指尖擦过我脸颊时,很轻,像羽毛拂过,我心里痒了一下,赶紧低下头,假装专心捣艾绒,耳朵却悄悄红了。

那天捣完艾绒,天快黑了。她留我吃饭,说要做野菜饼。我没推辞,坐在桌边看她做饭。她在灶台前忙碌,火光映着她的侧脸,睫毛长长的,一动一动。她做的野菜饼,掺了玉米面,煎得金黄,咬一口,外脆里软,有野菜的清香。我吃了三个,她坐在对面,小口小口吃着,见我吃得多,眼睛笑成了月牙:“陵公子要是爱吃,下次我再做给你吃。”

“好。”我点头,心里暖烘烘的。

从那以后,我去得更勤了。有时带些东西——路过肉铺,买斤五花肉给她;见街边有卖新鲜果子的,买一小篮;镖局厨房做了馒头,偷偷揣两个过去。她起初不肯要,红着脸推:“陵公子,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我不能再要你的东西。”

“拿着。”我把肉塞她手里,“不是给你的,是我自己想吃肉了,借你厨房做,不行吗?”她拗不过我,只好收下,下次我去,就会做红烧肉给我吃——她做的红烧肉,放了点她娘留下的香料,甜咸口,比镖局厨房做的好吃十倍。

有回当铺的人又来找麻烦,不过没敢硬抢,就在巷口骂骂咧咧。清婉听到了,缩在屋里不敢出声。刚好我那天去送东西,撞见了,直接把那几个骂人的伙计揪到当铺掌柜面前,把刀往柜台上一拍:“掌柜的,清婉姑娘娘生前欠你的钱,有欠条吗?拿出来我看看,我替她还。要是拿不出来,再让你的人去骚扰她,我就拆了你这当铺。”

掌柜的是个欺软怕硬的,见我动真格,赶紧赔笑:“误会,都是误会!是伙计们不懂事,我这就骂他们!”他把伙计们骂了一顿,又跟我保证,再也不会找清婉麻烦。

我回去跟清婉说这事,她眼圈红了,拉着我的衣袖,半天说不出话。“陵公子,你不用这样的……”她声音带着哭腔,“我自己能解决的。”

“我知道你能解决。”我拍了拍她的手背,她的手很凉,我忍不住多握了一会儿,“可我不想让你受委屈。”

她抬头看我,眼睛里有水光,没说话,只是任由我握着她的手。那天我没走,陪她坐了很久,她把她娘的医书拿给我看,指着上面的图画,跟我说这是治什么病的,那是哪根经络。她讲得很认真,我听得也认真,其实我看不懂那些弯弯曲曲的线条,我只是想看着她——看着她说话时微微扬起的下巴,看着她眼里的光,看着她因为讲得投入而抿紧的唇。

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看她了。

秋深的时候,临安下了场冷雨,清婉受了凉,发了烧。我那天去看她,推开门,见她躺在铺着稻草的床上,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我吓了一跳,赶紧摸她的额头,烫得吓人。“怎么不早说?”我皱着眉,声音有些急。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是我,笑了笑,声音软得像棉花:“陵公子……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还说没事!”我把她扶起来,让她靠在我怀里,又去灶房烧热水,拿了块布巾浸了温水,敷在她额头上。她烧得难受,往我怀里缩了缩,像只寻求安慰的小猫。我心里疼得厉害,恨自己昨天没来看她,让她一个人扛着。

我去药铺买了退烧药,又按她之前说的,找了些她晒的金银花,煮了水,撬开她的嘴,一点点喂她喝下去。她烧得晕乎乎的,却还不忘抓着我的手,喃喃说:“陵公子,别走好吗……”

“不走,我陪着你。”我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一夜没睡。后半夜,她的烧退了些,呼吸渐渐平稳,抓着我的手却没松。我低头看她,睡着的时候,她的眉头还是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我轻轻替她抚平眉头,心里默默想:清婉,以后有我在,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生病了。

第二天早上,她醒了,烧彻底退了。看见我还坐在床边,眼睛瞪得圆圆的:“陵公子,你……你没走?”

“嗯,看着你。”我笑了笑,起身想去给她做些吃的,她却突然伸手抱住了我的腰,脸埋在我背上,声音闷闷的:“陵公子,谢谢你……”

我身体僵了一下,后背能感觉到她额头的温度,很暖。我慢慢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傻丫头,谢什么。”

那天之后,我们之间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她见我的时候,脸会更红;我看她的时候,心跳会更快。有回我送她一支发簪——是我在江南走镖时买的,银质的,上面刻着小小的兰花,我一直没送出去,总觉得该给个配得上它的姑娘。

我把发簪递给她时,手有点抖:“给……给你的。看你总用木簪子,这个……好看。”

她接过发簪,指尖碰了碰我的手指,像触电一样缩回去,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谢谢陵公子。”她把发簪插在发髻上,抬头看我,眼里的光比发簪还亮。

那天阳光很好,照在她发间的银簪上,闪着细碎的光。我看着她,忽然很想把她拥在怀里,告诉她我喜欢她,想护着她一辈子。可我又怕——我是个走镖的,常年在外,刀光剑影,说不定哪天就没了;我脸上有疤,长得也粗陋,配不上这么干净温柔的她。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罢了,就这样陪着她也好,能看着她笑,看着她好好的,就够了。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我依旧常去看清婉,她依旧会做野菜饼给我吃,会跟我讲她新学会的针法。只是我们都心照不宣,把那份没说出口的情愫藏在心里,像藏着颗甜而软的糖,舍不得化。

直到那年冬天,城里来了个姓柳的公子。

那柳公子据说是京城来的,家里做着大官,来临安是为了养病。他生得极好,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穿一身月白长衫,手里摇着把折扇,走在街 上,引得姑娘们都偷偷看。他还很有才情,会写诗,会画画,常去城里的文轩阁,跟那些文人墨客吟诗作对,很快就成了临安城里的红人。

我第一次听说他,是从镖局的弟兄嘴里。他们说那柳公子如何温文尔雅,如何怜香惜玉——有天看见个老乞丐在街边冻得发抖,他立刻让人取了件棉袄给老乞丐披上,还给了一锭银子。

“听着倒像个好人。”我当时正擦着刀,随口应了句,没往心里去。我向来不关心这些公子哥的事,我的世界里,只有镖银、弟兄和清婉。

可没过多久,我就在清婉家附近看见了他。

那天我送了些米给清婉,正准备走,就看见柳公子站在巷口,对着清婉笑。清婉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刚缝好的鞋底,有些局促地低着头。我心里咯噔一下,走过去,站在清婉身边:“清婉,这位是?”

清婉抬头看我,眼里闪过一丝慌乱,赶紧介绍:“陵公子,这是柳公子。柳公子,这是陵厌大哥。”

柳公子看向我,目光在我脸上的疤上停了一瞬,随即笑了笑,拱手道:“原来是陵兄,久仰。”他的笑容很温和,声音也清润,可我不知为何,看着他的笑,心里总有些不舒服。

“柳公子。”我点了点头,没多说话,眼神不自觉地护在清婉身前。

柳公子像是没察觉我的敌意,笑着对清婉说:“清婉姑娘,我听街坊说你懂医术?我近来总失眠,不知姑娘能否替我看看?”

清婉愣了愣:“我……我只会些皮毛,怕治不好柳公子的病。”

“姑娘不必谦虚。”柳公子温声道,“只是看看而已,若是不行,我再请别的大夫便是。”他说话时,眼神落在清婉身上,带着种我从未见过的温柔,像春风拂过水面。

清婉不好再推辞,只好让他进屋。我站在门口,心里像堵了块石头,闷闷的。我想进去,又觉得不合适,只能在门口等着。屋里传来他们说话的声音,柳公子的声音温和,清婉的声音轻柔,偶尔还有笑声——是清婉的笑声,很轻,却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过了半晌,柳公子出来了,对我拱手道:“陵兄,告辞。”他走后,我才进屋,清婉正收拾着桌上的针,见我进来,脸有些红:“陵大哥,柳公子他……”

“他找你看病?”我打断她,声音有些沉。

“嗯。”清婉点点头,“他说他总睡不好,我给了他些安神的艾条,让他睡前熏一熏。”

“他怎么会找到你?”我追问。

“前几天他路过这里,看见我在给张奶奶扎针,就问了一句……”清婉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陵大哥,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我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的堵得慌,却又不忍说重话,只叹了口气:“没有。只是那柳公子是京城来的贵人,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你少跟他来往,免得吃亏。”

“我知道的。”清婉点点头,可我看她的眼神,总觉得她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从那以后,柳公子就常来找清婉。有时是说失眠没好,让她再看看;有时是送些东西——送她上好的宣纸,说她整理医书需要;送她精致的针线盒,说她缝衣服辛苦;甚至送了盆兰花,说觉得跟她很配。

清婉起初不肯收,可柳公子总有理由:“不过是些寻常物件,姑娘若是不收,就是嫌我俗气了。”清婉性子软,架不住他这样说,只好收下。每次柳公子来,她都会站在门口跟他说话,有时会笑,眼睛弯起来,像当初对着我笑一样。

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我知道柳公子比我好——他长得好看,有才华,温柔体贴,不像我,粗手粗脚,脸上还有疤,给不了清婉那些精致的东西。可我还是难受,像心里有只猫在抓。

有回我去清婉家,正撞见柳公子给她披衣服。那天风大,清婉站在门口送他,穿得少,冻得缩了缩脖子。柳公子立刻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她身上,动作自然又亲昵。清婉愣了一下,想摘下来,柳公子按住她的手:“姑娘别冻着了,我不冷。”

我站在不远处,看着那一幕,手里的油纸袋被我攥得变了形——里面是我刚买的糖糕,清婉爱吃的。我没走过去,转身默默离开了。

那天我在镖局喝了很多酒,弟兄们问我怎么了,我没说。我只是觉得委屈,又觉得自己没用。我护得住她不受无赖欺负,却护不住她的心被别人吸引。她是不是觉得,柳公子那样的人,才配得上她?

从那以后,我去清婉家的次数少了。不是不想去,是不敢去。我怕看见她和柳公子在一起,怕看见她对着他笑,怕听见她提起他时眼里的光。我只能远远地看着她的屋子,看见柳公子的马车停在巷口,就赶紧绕开。

有回清婉在街上遇见我,叫住我:“陵大哥,你怎么好久不来了?”她眼里带着疑惑,还有些委屈。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低头看着地面:“最近镖局事多,忙。”

“哦。”她低下头,声音低低的,“那你……注意安全。”

“嗯。”我应了一声,匆匆走了。我怕再待下去,会忍不住问她:你是不是喜欢柳公子了?你还记得我吗?

可我问不出口。我怕听到答案,怕她点头,怕我最后一点念想都没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听说柳公子和清婉走得越来越近。有人说看见他们一起去逛庙会,柳公子给清婉买了支糖葫芦;有人说柳公子请清婉去文轩阁看书,还亲手给她画了幅像。

镖局的弟兄打趣我:“陵哥,你之前常去的那个姑娘,是不是跟柳公子好上了?那柳公子可是个好人,姑娘跟着他,也不受苦。”

我笑了笑,没说话,心里却像被刀割一样疼。是啊,她跟着柳公子,不用再住那间漏雨的土屋,不用再靠缝补浆洗糊口,她可以穿好看的衣服,住宽敞的房子,过好日子。这样不是很好吗?我该为她高兴的。

可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我心如死灰,却又放不下。我还是会偷偷去巷口看她的屋子,看她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受委屈。我知道我很傻,可我控制不住。

开春的时候,临安城里突然爆出个大新闻——那柳公子根本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他是个伪君子!

最先传出消息的是个从京城来的商人,他说柳公子在京城名声极臭,仗着家里有权有势,欺男霸女,玩弄感情。有个姑娘被他骗了身子,还怀了孕,他却始乱终弃,那姑娘气不过,上吊死了;他还欠了一屁股赌债,这次来临安,根本不是养病,是躲债来的!

消息一出,临安城炸开了锅。人们这才想起,柳公子虽然常做些“善事”,却从不提自己的家人,也从不跟人说要在临安待多久。有人去问他,他支支吾吾,眼神躲闪,更让人起了疑心。

没过几天,更惊人的消息传了出来——有人找到了当初那个被柳公子害死的姑娘的家人,他们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就是为了找柳公子报仇。他们跪在知府衙门前,哭着喊着要柳公子偿命,把柳公子做的那些丑事全抖了出来:他怎么骗那姑娘说要娶她,怎么在她怀孕后骂她“贱货”,怎么派人把她赶出家门……

这下没人再怀疑了。柳公子的真面目彻底暴露,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他想偷偷溜走,却被愤怒的百姓堵在城门口,打了一顿,最后被知府大人抓了起来,等着押回京城受审。

我听到这些消息时,心里第一反应不是解气,是担心清婉。她那么单纯,那么相信柳公子,现在知道了真相,她该有多难受?

顾不上别的,拔腿就往清婉家跑。

巷子里围了些人,对着清婉的屋子指指点点:“没想到清婉姑娘也被那骗子骗了……”“是啊,先前看他们走那么近,还以为要成了呢……”

我挤开人群,推门进去。屋里一片狼藉,桌上的医书被掀翻在地,那盆柳公子送的兰花被摔在墙角,花瓣落了一地。清婉坐在地上,背靠着墙,怀里抱着那个她娘留下的木盒,头发散着,脸上全是泪。

她看见我进来,没说话,只是眼泪流得更凶了,像断了线的珠子。

“清婉……”我走过去,蹲在她面前,心里疼得说不出话。我想安慰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说“我早就告诉你他不是好人”?现在说这些,太残忍了。

“他骗我……”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她的,“他说他喜欢我,说要娶我,说会对我好……都是假的……”她抓着我的衣袖,指甲几乎要嵌进我肉里,“他跟我说那些话的时候,那么温柔,我以为……我以为我终于可以不用一个人了……”

她趴在我肩上,放声大哭,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积压了许久的委屈、失望、心碎,全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她的哭声那么痛,听得我鼻子发酸,眼眶也红了。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一遍遍地说:“我知道,我知道……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她哭了很久,哭到声音都哑了,才渐渐停下来,只是还趴在我肩上,身体一抽一抽的。我扶她起来,让她坐在椅子上,又去给她倒了杯热水。她捧着杯子,手还在抖,眼泪还在掉。

“陵大哥,我是不是很傻?”她抬头看我,眼睛红肿得像核桃,“你当初提醒过我,可我……我没听你的。”

“不傻。”我坐在她旁边,看着她,认真说,“是他太坏,他骗你,不是你的错。”

“可是……”她咬着唇,眼泪又涌了上来,“我差点就把心给了他……我差点就忘了……”她没说完,却低下头,肩膀又开始抖。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她差点就忘了我。可我不在乎了。现在她难过,她需要人陪,这就够了。

“别怕。”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我用掌心焐着,“有我在。我不会骗你,我会一直陪着你。”

这句话,我在心里藏了很久,终于说出口了。

那天我没走,陪着她收拾屋子。我把地上的医书捡起来,一本本擦干净,放回桌上;把摔碎的兰花盆扫掉,花瓣捡起来,埋在院子里;把她散落的头发梳好,用那支我送她的银簪子别上。

她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我做这些,眼泪偶尔还会掉下来,可眼神里的绝望,渐渐少了些。

晚上,我给她做了碗粥。她没胃口,我哄着她,一口一口喂她吃。她吃着吃着,忽然抬头看我:“陵大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对柳公子的迷恋,只有干净的疑惑和依赖。我笑了笑:“因为我想对你好。”

她愣了愣,低下头,没再问。

从那以后,我又开始天天去陪她。我知道她心里有伤口,需要时间慢慢愈合。我不催她,只是陪着她——陪她整理医书,陪她去给街坊看病,陪她坐在门口晒太阳。

她话很少,常常看着一个地方发呆,眼神空落落的。我知道她还没走出来,就找些话跟她讲,讲镖局的趣事,讲我走镖时遇见的奇人异事,讲我小时候的糗事。

有回我跟她讲,我小时候偷邻居家的枣,被抓住打了一顿,还被罚站在太阳底下晒了一下午。她听着,嘴角终于微微弯了一下,虽然很快又恢复了原样,可我看见了,心里像照进了一缕光。

我带她去城外散心。春天来了,城外的桃花开得正好,一片粉嘟嘟的,风一吹,花瓣像雨一样落下来。我牵着马,她跟在我身边,走在桃花树下。

“你看,这花好看吗?”我问她。

她点点头,眼神亮了些:“好看。”

“等你好了,我再带你来。”我说。

她抬头看我,眼里有了点笑意:“好。”

那天她笑了好几次,虽然都是浅浅的,可我知道,她在慢慢好起来。

我们就这样相处着,像回到了以前,又比以前更亲近。她不再对我客气,会跟我撒娇,说想吃城南的桂花糕;会跟我抱怨,说医书太难懂;会在我走镖回来晚了的时候,站在巷口等我,手里拿着盏灯笼。

有天晚上,我送她回家,走到巷口,她忽然停下脚步,抬头看我:“陵大哥,你还记得你送我的那支发簪吗?”

“记得。”我说。

“我一直戴着。”她摸了摸发间的银簪,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我以前……差点就忘了它了。”

我心里一动,看着她的眼睛:“清婉,你……”

“陵大哥。”她打断我,深吸了一口气,脸慢慢红了,像染上了桃花的颜色,“我以前很傻,被假象骗了眼睛。可这段时间,你一直陪着我,照顾我,我才明白……谁对我是真心的。”

她低着头,声音很小,却很清晰:“陵大哥,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听到那句话时,我脑子“嗡”的一声,像有烟花炸开。我怔怔地看着她,她低着头,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耳朵尖也是红的,手指紧张地抠着衣袖。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心翼翼地问:“清婉,你……你再说一遍?”

她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光,带着点羞涩,却很认真:“陵大哥,我喜欢你。不是感激,是真的喜欢。”

我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欢喜,像泉水一样涌出来。我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还是很凉,却不再抖了,乖乖地任由我握着。

“清婉。”我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有些抖,却无比坚定,“我也喜欢你。从第一次在巷子里看见你,我就喜欢你了。”

她愣住了,眼睛睁得圆圆的,随即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这次是开心的泪。我伸手替她擦去眼泪,把她拥进怀里。她的身子很软,很轻,靠在我怀里,像找到了归宿。

“真好。”她埋在我怀里,声音闷闷的,却带着笑。

“嗯,真好。”我紧紧抱着她,心里想,这辈子,我再也不会放开她的手了。

从那以后,我们就像寻常的情侣一样相处。我依旧天天去看她,只是不再需要找借口;她依旧会做野菜饼给我吃,只是会笑着喂我一口;我们会一起去逛集市,她会挽着我的胳膊,在布料摊子前挑她喜欢的花色;我们会一起坐在院子里看月亮,她会靠在我肩上,听我讲那些没讲完的走镖故事。

镖局的弟兄们知道了,都来打趣我:“陵哥,行啊!终于把姑娘追到手了!”他们吵着要我请喝酒,我笑着应下——这么大的喜事,当然要请。

那天在酒馆,弟兄们喝得酩酊大醉,拉着清婉的手,说:“清婉姑娘,你可算眼光好了一回,我们陵哥虽然看着糙,心细着呢!以后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跟我们说,我们揍他!”

清婉红着脸笑,看我的眼神里全是温柔。我握着她的手,心里暖烘烘的——有她在身边,有弟兄们在,这就是我想要的日子。

我把清婉接到了镖局附近住。镖局后面有个小院子,以前是放杂物的,我让人收拾出来,盖了两间瓦房,铺了新的地砖,还砌了个小灶台。清婉第一次看到院子时,眼睛亮得像星星:“这是……我们的家?”

“嗯,我们的家。”我从背后拿出个小盒子,里面是我买的一支新簪子,比上次那支更精致,上面镶着颗小小的珍珠,“以后,你就在这里住,不用再受委屈了。”

她接过簪子,眼泪又掉了下来,却笑着扑进我怀里:“陵大哥,谢谢你。”

“傻丫头,跟我还谢什么。”我拍着她的背,心里甜得很。

清婉搬过来后,把小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她在院子里种了些花草,有月季,有茉莉,还有她喜欢的兰花;她把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桌子擦得发亮,床铺铺得整整齐齐;她还学着做新菜式,今天做个鱼香肉丝,明天做个番茄炒蛋,虽然偶尔会咸了淡了,可我每次都吃得精光——那是家的味道。

我走镖的时候,她会提前给我准备好路上吃的干粮,还会把我的衣服缝补好,在衣角绣个小小的“厌”字。她说:“这样你在路上,看到这个字,就会想起我了。”

每次走镖,我都归心似箭。以前走镖,只想着平安把镖送到;现在走镖,心里总惦记着家里的人——惦记着她有没有按时吃饭,惦记着她晚上会不会怕黑,惦记着她是不是又在院子里等我。

有次我走镖遇到了劫镖的,对方人多,打了很久,我胳膊被砍了一刀,流了不少血。我没当回事,处理了一下就继续赶路。回到家时,已经是半夜了,清婉还没睡,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手里拿着盏灯笼,眼睛红红的。

看见我回来,她赶紧跑过来,看到我胳膊上的伤,眼泪“唰”地就掉了下来:“怎么又受伤了?疼不疼?”

“不疼,小伤。”我笑着想安慰她,她却拉着我进屋,拿了药箱,小心翼翼地替我清洗伤口,敷药,包扎。她的手很轻,动作很柔,生怕弄疼我,眼泪却一直掉,滴在我的胳膊上,暖暖的。

“以后别去走镖了好不好?”她抱着我,声音带着哭腔,“我怕……我怕有天你就回不来了。”

我心里一酸,紧紧抱着她:“傻丫头,我答应你,以后我尽量少走长途镖,就在附近接些短活,好不好?我不会有事的,我还要陪着你一辈子呢。”

她点点头,埋在我怀里,不肯放手。

从那以后,我真的很少走长途镖了。大多时候就在临安附近接些活,当天去当天回。清婉见我不用再长时间离开,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她还开了个小小的医馆,就在镖局旁边,挂了块“清婉医馆”的牌子。她医术虽然不算顶尖,可胜在细心,收费也低,街坊邻居有个头疼脑热的,都爱来找她看。她每天忙着给人看病,配药,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越来越有气色了。

有天我从镖局回来,看见医馆里坐满了人,清婉正给一个老太太号脉,眉头微蹙,很认真。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她身上,给她镀了层金边,好看得像幅画。我站在门口,看着她,心里满是骄傲——这是我的姑娘,善良,能干,是我这辈子的福气。

晚上关了医馆,她累得坐在椅子上不想动。我端了盆热水,替她泡脚。她的脚很白,很嫩,就是常年站着,脚底有些薄茧。我轻轻替她揉着,她靠在我肩上,舒服地叹了口气:“陵大哥,有你真好。”

“有你,更好。”我抬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她红着脸,往我怀里缩了缩。

秋末的时候,我请了镖局的弟兄,还有清婉的几个街坊,办了场简单的婚礼。没有柳公子那样的排场,没有精致的聘礼,可清婉穿着我给她买的红嫁衣,头上戴着那支镶珍珠的簪子,站在我面前,笑靥如花,比谁都好看。

拜堂的时候,她看着我,眼睛里全是光。我知道,我们经历过波折,走过弯路,可幸好,我们最终找到了彼此。

婚后的日子,平淡却温馨。我依旧在镖局做事,她依旧开着她的小医馆。晚上我回来,她会做好饭等我;周末我们会一起去逛集市,买些她喜欢的布料,买些我爱吃的酱肉;逢年过节,我们会一起去给街坊邻居拜年,手里提着清婉做的点心。

有年冬天,清婉怀孕了。她吐得厉害,吃什么吐什么,人都瘦了一圈。我心疼得不行,把镖局的活推了不少,天天在家陪着她。她想吃城南的豆腐脑,我天不亮就去排队;她半夜想吃酸梅,我跑遍全城的铺子去找。

她看着我忙前忙后,笑着说:“陵大哥,你以前是不是也这么对别的姑娘好?”

“没有。”我握着她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感受着里面小小的生命,“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她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特别的好看。

孩子出生那天,是个男孩,眉眼像我,眼睛却像清婉,亮得惊人。我抱着那个小小的婴儿,心里激动得说不出话。清婉躺在床上,虚弱却笑着:“你看他,多像你。”

“像你才好。”我吻了吻她的额头,“辛苦你了。”

有了孩子后,家里更热闹了。清婉把医馆交给了她收的一个小徒弟打理,专心在家带孩子。我依旧每天去镖局,只是心里更惦记家了——惦记着那个等我回家的人,惦记着那个会咿咿呀呀叫“爹”的小不点。

孩子会走路了,天天跟在清婉身后,摇摇晃晃的,像只小企鹅。清婉教他认字,教他认草药,他学得有模有样。我看着他们母子俩,心里满是幸福。

有天傍晚,我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着清婉陪着孩子在院子里玩。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孩子咯咯地笑,清婉的笑声温柔又好听。她抬头看见我,对我笑了笑,眼里的温柔像水一样。

我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巷子里遇见她的那天,她那么柔弱,那么倔强,抱着个木盒,像株风中的草。那时我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她会成为我的妻,会给我生儿育女,会和我一起,把这平淡的日子,过成了诗。

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孩子跑过来,抱住我们的腿,咿咿呀呀地叫着。清婉靠在我怀里,轻声说:“陵大哥,你看,现在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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