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夏末最后一点热意撞在教室后墙上,丁程鑫把第三张数学试卷推到桌角时,前排传来一阵桌椅碰撞的声响。他笔尖顿了顿,蓝黑墨水在草稿纸上晕开个小墨点,像枚没烧透的星星。
“马嘉祺,你又迟到。”班主任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无奈,“这周第三次了,去门口站着。”
后门被人“哐当”一声撞上,丁程鑫眼角的余光扫到道黑色身影。那人校服外套松垮地搭在肩上,牛仔裤膝盖处磨出的破洞晃得人眼晕,双手插在裤袋里,懒洋洋地倚着墙根,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这是丁程鑫转来重点班的第三周,也是第三次见到马嘉祺。
第一次是开学那天,他抱着一摞书从教务处出来,在楼梯口被人撞得差点摔跤。怀里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散了一地,那人连句道歉都没有,踩着白球鞋从他身边碾过去,书包上挂着的银色链条叮当作响。丁程鑫蹲下去捡书时,看见对方后颈碎发里藏着道淡红色的疤。
第二次是上周的升旗仪式,马嘉祺站在队伍最末尾,被教导主任点名批评校服没扣好。阳光照在他扬起的侧脸上,下颌线绷得很紧,却在主任转身的瞬间,冲旁边兄弟挑了下眉,嘴角勾出个漫不经心的笑。
丁程鑫收回目光,重新攥紧笔。指尖触到笔杆上的温度,才发现自己手心里竟沁出层薄汗。他翻开崭新的笔记本,在第一页写下“函数单调性”几个字,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里,总混进些不规律的响动——是马嘉祺靠在墙上晃腿,帆布鞋跟敲着瓷砖地,笃,笃,笃。
下课铃刚响,前排的女生们就开始窃窃私语。丁程鑫听见“校霸”“打架”“隔壁职高”之类的词,笔尖在“定义域”三个字上顿了顿。他转着笔看向窗外,操场上有人在打篮球,篮板被撞得砰砰响,像某种沉闷的心跳。
“喂,学霸。”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按在他的试卷上,丁程鑫猛地抬头,撞进双带着点痞气的眼睛里。马嘉祺不知什么时候进了教室,校服外套滑到胳膊肘,露出里面黑色T恤,领口松松垮垮地敞着。
“有事?”丁程鑫往后缩了缩,不小心撞到椅背上。
马嘉祺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和他那身“不好惹”的气场完全不符。“借支笔。”他指了指丁程鑫桌上的黑色水笔,“刚才被老班收了。”
丁程鑫犹豫了一下,把笔递过去。指尖碰到对方掌心时,像被烫了似的缩回来。马嘉祺的手很烫,带着点烟草味,和他身上清爽的洗衣液味道截然不同。
“谢了。”马嘉祺转着笔走到最后一排,把书包往桌上一摔,发出巨响。周围瞬间安静下来,连掉根针都能听见。丁程鑫看着他趴在桌上,用校服罩住脑袋,露出的后颈皮肤在阳光下泛着浅蜜色,那道淡红色的疤藏在黑发里,像条没睡醒的小蛇。
午休时丁程鑫去打水,在走廊拐角撞见马嘉祺被三个男生堵着。为首的染着黄毛,推了马嘉祺一把:“昨天放学那下挺横啊?”
马嘉祺没说话,只是抬了抬眼。那眼神很冷,像淬了冰,丁程鑫下意识地停住脚步,握着水杯的手指泛白。
“怎么,不敢说话了?”黄毛又要伸手,却被马嘉祺抓住手腕反拧过去。只听“咔”的一声脆响,黄毛疼得嗷嗷叫,另外两个男生吓得往后退。
“滚。”马嘉祺松开手,声音没什么起伏。黄毛捂着胳膊,撂下句“你等着”就跑了。
走廊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丁程鑫握着水杯,感觉水都要凉透了。马嘉祺转头看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比刚才柔和了点:“看够了?”
“没、没有。”丁程鑫慌忙低头,差点把水杯摔了,“我去打水。”
他快步往水房走,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马嘉祺跟了上来,并排站在饮水机前。丁程鑫盯着自己的水杯,感觉肩膀快要贴到一起,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薄荷沐浴露味,混着点阳光晒过的味道。
“你是转来的?”马嘉祺突然开口。
“嗯。”丁程鑫点头,“从三班。”
“哦。”马嘉祺接满水,转身时胳膊肘不小心碰到丁程鑫的胳膊,“抱歉。”
这是丁程鑫第一次听见他说抱歉。他抬头时,正看见马嘉祺转身的背影,黑色T恤被风吹得贴在背上,能看见清晰的脊椎线条。丁程鑫摸了摸被碰到的地方,那里好像还留着对方的温度,烫得他心跳都乱了节拍。
下午第一节是英语课,老师让同桌互相听写单词。丁程鑫的同桌请假了,他正准备自己写,一张纸条突然飞过来,落在他桌上。
“帮个忙。”字迹龙飞凤舞,末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丁程鑫转头,马嘉祺正趴在桌上,用课本挡着脸,只露出双眼睛看着他。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像落了层金粉。
丁程鑫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拿起笔,在纸条背面写下“abandon”,又觉得不对,划掉重写。指尖在纸上蹭来蹭去,把纸都蹭皱了,才把写好的单词推回去。
马嘉祺很快又把纸条传回来,上面多了个问号。丁程鑫一看,自己居然把“ambulance”写成了“ambulace”。他的脸瞬间红了,赶紧改过来,这次连笔都握不稳了。
下课铃响时,丁程鑫收拾东西的手被一张纸条拦住。上面是马嘉祺的字:“谢了,学霸。”后面画了个比刚才更歪的笑脸,旁边还画了只简笔画小猫,尾巴翘得老高。
丁程鑫把纸条夹进英语书里,指尖碰到纸页上的折痕,突然觉得这个下午好像没那么难熬了。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他的白衬衫上,暖融融的,像马嘉祺刚才碰到他胳膊时的温度。
放学时丁程鑫值日,擦黑板时听见后桌传来动静。他回头,看见马嘉祺正把一本漫画塞进书包,校服外套规规矩矩地扣好了,破洞牛仔裤换成了运动裤,看起来像个普通的高中生。
“还不走?”马嘉祺背上书包,走到门口时停下。
“马上。”丁程鑫加快速度擦完黑板,拿起书包跟上。
两人并肩走在夕阳里,影子被拉得老长,偶尔会碰到一起。丁程鑫数着地上的格子砖,听见马嘉祺踢着石子,发出哗啦哗啦的响。
“喂,”马嘉祺突然开口,“你家住哪?”
“前面那个路口拐进去。”丁程鑫指了指前方,“你呢?”
“不远,在你对面那条街。”马嘉祺踢飞一颗小石子,“以后可以一起走。”
丁程鑫的心跳突然快起来,像被那颗石子砸中了似的。他低着头,看见自己的白球鞋和马嘉祺的黑帆布鞋并排走着,忽然觉得,或许转来这个班,也不是什么坏事。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叠在一起,像幅没画完的画。丁程鑫摸了摸口袋里的纸条,那里还留着马嘉祺的字迹温度,烫得他指尖发颤,却又舍不得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