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付辰岳踹开单元楼防盗门时，金属门轴发出濒死的呻吟。楼道灯忽明忽灭，应急指示灯的绿光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光斑里隐约有触须在蠕动，像水草般随着他的脚步摇曳。左臂的麻木感已经抵达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带着冰碴似的刺痛。

三楼转角的邮箱被彻底掏空，银白色的黏液从邮箱口溢出，在地面汇成小小的镜面。镜中映出的不是楼道，而是小区喷泉的全景——那些挂着卵囊的触须网正在收缩，卵囊里的人脸睁开眼睛，瞳孔里淌出银灰色的液体。付辰岳刚要移开视线，镜中的张奶奶突然转头，枯瘦的手指直指镜外：“小付，奶奶的猫丢了，帮我找找呀。”

现实中突然传来猫叫，细碎的“喵呜”声从楼梯间传来，带着诡异的颤音。付辰岳握紧美工刀转身，看见张奶奶家的橘猫正蹲在台阶上，瞳孔在绿光中缩成细线，尾巴已经化作银灰色的触须，尖端沾着半透明的卵囊。猫嘴咧开的角度远超正常生理极限，里面涌出的不是叫声，而是无数细碎的低语：“在天台水箱里哦……”

他猛地想起天台的水源节点，转身冲上楼梯。每级台阶的裂缝里都渗出银白色黏液，踩上去像踩在凝固的星河上。天台铁门被触须牢牢缠住，缝隙中透出淡紫色的微光，与他手臂上的纹路产生强烈共振。付辰岳挥刀斩断触须，黏液溅在皮肤上瞬间炸开细小的银花，灼烧感顺着血管直冲头顶。

天台景象让他脊背发凉——水箱盖早已不知所踪，水面漂浮着密密麻麻的线虫，在月光下织成半透明的网。网中央浮着颗珍珠发卡，正是之前镜中怪物头上的那只。更可怕的是水箱壁的反光，里面映出十几个扭曲的人影，每个影子都长着付辰岳的脸，正用美工刀划破自己的手臂，鲜血滴入水中化作银灰色的雾。

“你的血能让它们更强。”人影们异口同声地说，声音与他自己的嗓音完全重合。现实中的水箱突然沸腾，无数触须顺着管道爬上天台，在地面织成与他手臂纹路一致的网络，将他困在中央。

付辰岳突然想起蓄水池的经验，摸出打火机点燃缠在手臂上的消防水带。火焰窜起的瞬间，反光中的人影集体发出惨叫，现实里的触须网也剧烈收缩。他趁机扑到水箱边，发现池底沉着个金属工具箱，箱盖上刻着自来水厂的标志——是之前净化者留下的。

工具箱里装着三支灌满沸水的暖水瓶，还有张手绘地图，标注着小区内五个水源节点，每个节点旁都画着火焰符号。地图背面用红笔写着：“反光即通道，血火可断网”。付辰岳刚抓起暖水瓶，水箱里的水突然直立起来，凝成张奶奶的模样，枯手直指他的心脏：“为什么不帮奶奶？”

他毫不犹豫地将沸水泼向水形人影，蒸汽腾起的瞬间，人影发出凄厉的尖叫，化作无数银灰色的水滴飞溅。但更多的水从水箱溢出，顺着地面的纹路蔓延，在天台边缘织成新的触须网，将月光折射成无数道银线，刺向城市各处。

“节点在向外界传输信号！”付辰岳看着地图上闪烁的红点，突然明白这些水源节点组成了巨大的信号网，而月光就是放大器。他抓起第二瓶沸水冲向最近的排水口，那里的触须最密集，正顺着管道往下延伸。

沸水泼下的瞬间，管道深处传来爆炸般的闷响，整栋楼的灯光突然亮起又熄灭。付辰岳的手机在这时震动，业主群最新消息是段视频：小区喷泉的触须网正在崩溃，卵囊里的人脸逐渐模糊。但紧接着，所有消息突然消失，屏幕弹出未知号码的短信：“单一节点失效，启动备用网络——检查你的影子。”

他低头看向地面，月光下的影子正在剧烈扭曲，边缘处的触须已经织成微型卵囊，里面隐约可见自己的轮廓。更可怕的是影子的动作与他不同步，正缓缓抬起手，做出握刀刺向心脏的动作。

“血火可断网！”付辰岳想起地图上的字，立刻用美工刀划破手掌按向地面。淡紫色火焰窜起的瞬间，影子发出刺耳的尖叫，触须网在火焰中蜷成焦黑的粉末。但手臂上的纹路却突然变得滚烫，像有无数细小的星辰在皮肤下游走。

天台铁门再次被撞开，这次是真正的怪物——由晨练大爷、超市阿姨和张奶奶的肢体拼接而成，胸腔里嵌着正在搏动的银灰色心脏，每跳动一下，城市远处就亮起一片银光。怪物的喉咙里同时发出三个人的声音：“加入网络，就能停止痛苦。”

付辰岳抓起最后一瓶沸水，侧身躲过怪物挥来的触须。他注意到怪物心脏旁露着半块玉坠，是超市阿姨常年佩戴的那块，此刻正被银灰色液体包裹着发光。“核心在寄生连接处！”他突然想起之前的发现，将沸水精准泼向玉坠。

蒸汽炸开的瞬间，怪物的动作骤然停滞。付辰岳趁机扑上去，美工刀狠狠刺入玉坠周围的结晶组织。淡紫色火焰顺着刀刃蔓延，怪物的身体在火光中逐渐崩解，银灰色的粉末被夜风卷向空中，化作短暂的星雨。

城市远处的银光接连熄灭，但自来水厂方向的银白云团却变得更加浓郁。付辰岳瘫坐在天台上，看着手臂上逐渐扩散的纹路，发现它们正缓缓组成新的图案——城市地图的轮廓，标注着十几个闪烁的红点。

手机显示距离下次满月还有66小时。他摸出打火机点燃最后一点酒精，火焰在夜风中跳动，映出远处街道上正在聚集的新怪物。那些怪物的影子在月光下连成一片，正在编织覆盖全城的巨大网络。

付辰岳站起身，将空暖水瓶扔向远处的怪物群。虽然手臂的麻木感仍在蔓延，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血液里某种沉睡的力量正在苏醒，与城市各处的节点产生共鸣。

“下一站，下一个节点。”他握紧美工刀，转身走向楼梯间。月光穿过他的身体，在地面投下不再扭曲的影子，只是影子边缘处，仍有细碎的银灰粉末在随风飘散，像未熄灭的星尘余烬。

城市的暗网已经启动，但断网的人，也不止他一个。远处自来水厂的方向，突然亮起一缕淡紫色的火光，与他手臂上的纹路遥相呼应，在蔓延的星尘中，点燃了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