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视角

烟蒂在掌心摁灭时，烫出的灼痛感才让我找回点清明。

安昱刚跑向安然的背影还在眼前晃。那小子穿了件浅蓝色连帽衫，是安然去年给他买的，洗得领口发松，跑动时帽子蹭着后背，露出一小片被汗浸湿的皮肤。像只没长齐毛的小兽，总爱往熟悉的人身边钻——可惜那熟悉的人，从来不是我。

裤袋里的弹壳硌着大腿。早上出门前特意摸了摸，棱角被磨得光滑，是安昱三个月前塞给我的。当时他刚结束野外生存训练，脸晒得黝黑，唯独眼睛亮得惊人，把弹壳往我手里一塞，说：“阎王哥，这是我猎到的第一只野兔时用的子弹，给你辟邪。” 我捏着那枚还带着他体温的金属，没告诉他，辟邪该用桃木，子弹壳只能用来镇住某些不该有的心思。

刚才在便利店门口，他凑过来跟我说电影时，呼吸扫过我手腕。那点热气像火星子，顺着血管烧到心口。我故意说要回队里，原以为他会拽着我胳膊耍赖，就像小时候抢他康复餐时那样，可他只“哦”了一声，转身就去找安然。

原来有些习惯，只对特定的人生效。

雷神刚才塞给我一串海带结，说“安昱刚才盯着这玩意儿看了三回”。我捏着竹签站在树影里，看他接过安然递的鱼丸时，嘴角沾着汤汁的傻样。那串海带结在手里晃了晃，最终还是没递出去——我怕他像接安然的东西那样，理所当然地接过去，眼里却半分波澜都没有。

影院走廊的灯是暖黄色的，照得安昱的发梢泛着浅金。他跟安然说剧情时，手会无意识地敲着扶手，节奏和新兵连打靶时的呼吸频率一模一样。我站在后排阴影里，数着他第几次转头对安然笑，数到第七次时，雷神发来消息：“老东西，偷窥犯似的。” 我没回，只是看着安昱突然指着屏幕里的狙击手，跟安然说“阎王哥比他厉害”，心里那点酸意突然就软了。

这小子，也不是全无心肝。

刚才在门口问他“眼里除了安然还能看见谁”，其实想问的是“能不能偶尔看看我”。可他愣头愣脑地说“看见你了啊阎王哥”，眼神干净得像训练场的蓝天，倒显得我这心思龌龊。

停车场方向传来安昱的笑声，混着安然的嗔怪。我摸出烟盒，发现空了，才想起早上出门时，安昱在我口袋里塞了包薄荷糖，说“姐不让你多抽烟”。糖纸剥开时的脆响在安静的巷口格外清晰，薄荷味在舌尖炸开，凉得人发疼。

远处的车灯晃了晃，安昱大概上车了。我转身往队里走，夜风掀起外套下摆，弹壳在裤袋里轻轻撞着大腿，像在提醒我什么。

其实早就该明白的。从他第一次背着安然偷偷给我塞苹果，从他把我的《射击入门》翻得卷了边，从他刚才挡在小偷面前时，下意识摆出我教的格斗式——这小子心里不是没我，只是他的“在意”，和我的“在意”，从来不在一个频道上。

就像他总把安然编的红绳戴在脖子上，却把最宝贝的弹壳给了我。

只是这认知，比掌心的烟烫更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