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破晓前的预兆
凌晨四点半，天色还陷在墨蓝里，只有启明星在东边天际洇开一小片冷白。苏瑶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发酸，视线扫过仪表盘上跳动的里程数——从昨天午后离开那个不知名的补给站，她们已经在无人区的简易公路上颠簸了整整十一个小时。副驾驶座上的安安睡得很沉，呼吸均匀地撞在车窗上，凝出一层薄薄的雾，又被苏瑶悄悄用袖口擦掉。
皮卡的引擎在寂静里发出沉闷的轰鸣，像是困在铁壳子里的困兽。苏瑶调低了空调风速，出风口送出的风带着股旧皮革混合灰尘的味道，这是这辆二手皮卡从买回来那天起就有的气息。她记得去年在二手车市场第一次见到它时，车斗里还堆着半车生锈的钢筋，卖车的老汉拍着引擎盖说：“这铁家伙皮实，能陪你闯遍戈壁。”现在想来，那话倒有一半是真的。
车灯劈开前方的黑暗，路面渐渐显露出不同寻常的质地。原本还算平整的砂石路开始出现大块碎石，像是被巨人随手撒下的冰雹。苏瑶下意识踩了脚刹车，车速从六十降到四十，轮胎碾过碎石的声音从“沙沙”变成“咔啦”，每一下都像敲在紧绷的神经上。她瞥了眼后视镜，车斗里的物资捆得很牢，帆布被夜风掀得猎猎作响，却没什么松动的迹象。
“还有多久到下一个补给点？”安安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揉着眼睛坐直身子，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苏瑶打了把方向盘避开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导航说还有不到两百公里，但这路……估计得慢点开。”她指了指前方，车灯照亮的范围内，碎石越来越密集，有些甚至像被刻意摆成了路障，“可能是前段时间暴雨冲的，把路基都冲垮了。”
安安打了个哈欠，伸手去够后座的水壶：“我再睡会儿，到了叫我。”话音刚落，车身突然猛地一沉，紧接着传来一阵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吱——嘎——”
那声音像是有人用指甲在铁板上狠狠抓过，尖锐得让人心头发紧。苏瑶猛地踩下刹车，皮卡在碎石路上滑出半米才停稳，惯性让安安的额头差点撞上前排座椅。
“怎么了？”安安瞬间清醒，声音里带着惊慌。
苏瑶没说话，先拉好手刹，拧灭了车灯。黑暗瞬间涌了上来，把皮卡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有远处偶尔闪过的磷火般的狼眼，在荒原上明明灭灭。她推开车门，冷冽的空气立刻灌进单薄的外套，带着碎石和枯草的气息。
二、底盘下的危机
车底传来断断续续的“咔哒”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挂在上面，随着夜风轻轻晃动。苏瑶蹲下身，借着手机手电筒的光往车底照去——底盘护板的边缘翘了起来，原本固定用的螺丝已经断了两颗，剩下的也歪歪扭扭，再往前开，恐怕真的会整个脱落。
“护板松了。”苏瑶的声音透过车门传进去，“得想办法固定住。”
安安也推开车门下了车，刚站稳就被风呛得咳嗽了两声：“工具箱里有扳手吗？能不能重新拧上？”
“螺丝断了，拧不上。”苏瑶摸了摸护板的边缘，铁皮被碎石刮出了好几道深痕，“只能先绑住，撑到下一个镇子再说。”
她转身打开后座车门，目光扫过堆在角落的杂物。备用轮胎、急救箱、几瓶矿泉水，还有那个从出发时就一直带着的旧坐垫——那是她妈临走前塞给她的，说路上冷了可以垫着，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坐垫是磨得发亮的灯芯绒材质，边缘已经开了线，苏瑶抓着一角用力一撕，“刺啦”一声，布料应声裂开，露出里面发黄的棉絮。
“你这是……”安安看着她把坐垫撕成一条条的布条，有些不解。
“布条韧性好，能缠住护板。”苏瑶把撕好的布条塞进工具箱，又翻出一卷宽胶带，“再用胶带缠几圈，双重保险。”她蹲下身，手机咬在嘴里，光线正好照在车底。护板离地面只有十几厘米，她得侧着身子才能把胳膊伸进去，碎石子硌得膝盖生疼，她却像没察觉似的，专注地用布条一圈圈缠绕护板和底盘的连接处。
风越刮越大，卷起地上的沙砾打在车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安安站在旁边，看着苏瑶的侧脸被手机光照得忽明忽暗，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贴在脸上，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想帮忙，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轻轻披在苏瑶肩上。
“不用，我不冷。”苏瑶头也没抬，声音有些含混。就在这时，她的手指突然被一块凸起的碎石划了一下，疼得她“嘶”了一声。
“怎么了？”安安立刻凑过去。
苏瑶抽回手，借着光一看，食指指腹上划开了一道血口子，血珠正争先恐后地往外冒。她皱了皱眉，没说话，只是把布条塞进嘴里咬住，腾出两只手来，从急救箱里翻出碘伏和纱布。
“先别碰水。”她用棉签蘸着碘伏，仔细地涂抹在伤口上，碘伏碰到破损的皮肤，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却只是抿了抿唇，又用纱布把手指缠好，打结的时候因为用力，伤口又渗出些血来，染红了一小片纱布。
“至于这么紧张吗？就一道小口子。”安安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说。
“在这地方，一点小伤都可能感染。”苏瑶把用过的棉签扔进垃圾袋，语气很认真，“去年有个徒步的，就是被树枝划破了手，没当回事，结果在无人区里发烧差点没挺过来。”她重新拿起布条，继续刚才的动作，只是这次手指不敢再用力，速度慢了不少。
三、双重防护
布条缠了五圈，苏瑶才满意地停下来，又拿起胶带，一圈圈地在布条外面加固。胶带的粘性很好，缠到第三圈时，护板已经被牢牢固定住，晃动的幅度明显小了很多。但她还是不放心，目光落在车斗里的空箱子上——那是之前装压缩饼干的，空了之后就一直倒扣在角落里。
“安安，帮我把那个空箱子递过来。”
安安应声跑过去，费力地把箱子从物资堆里拖出来。箱子是硬纸板做的，外面包着一层防水膜，还算结实。苏瑶接过箱子，用剪刀剪掉多余的部分，只留下一个巴掌大的硬纸板，然后垫在护板下面，再用胶带把纸板和护板粘在一起。
“这又是什么道理？”安安看得一头雾水。
“护板虽然绑紧了，但还是会往下坠，垫个纸板，能减少和地面的摩擦。”苏瑶拍了拍手上的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腰，“这样就算再碰到碎石，也能挡一下。”她试着推了推护板，纹丝不动，这才松了口气。
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风渐渐小了，荒原上露出灰蒙蒙的轮廓，远处的沙丘像沉睡的巨兽。苏瑶把撕剩下的坐垫碎片扔进垃圾桶，又检查了一遍工具箱，确认没落下什么东西。安安已经坐回了副驾驶座，正在摆弄导航，屏幕上显示距离下一个补给站还有一百八十公里。
“能走了吗？”安安抬头问。
苏瑶点点头，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引擎重新启动，这次车底没有再传来刮擦声，她试着踩了踩油门，皮卡缓缓向前行驶，轮胎碾过碎石的声音虽然依旧刺耳，却不再让人揪心。
“你刚才手指没事吧？”安安看着苏瑶缠满纱布的手指握着方向盘，轻声问。
“没事，小伤。”苏瑶笑了笑，“以前在工地上，比这深的口子都有过，这点算什么。”她转动方向盘，避开一块更大的石头，“等到了补给站，再换块纱布就行。”
太阳慢慢爬了上来，金色的阳光洒在荒原上，把碎石照得闪闪发亮。苏瑶打开车窗，清新的空气涌了进来，带着草叶和泥土的气息。安安靠在椅背上，又开始昏昏欲睡，嘴里嘟囔着：“到了记得叫我……”
苏瑶嗯了一声，目光投向远方。路还很长，不知道前面还会遇到什么，但她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稳。就像这被绑紧的底盘护板，就算经历了磕碰和裂痕，只要想办法加固，总能继续往前开。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清晨六点，新的一天开始了，而她们的旅程，也还在继续。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