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阮站在霍氏集团总部大厦前，仰头望了一眼。玻璃幕墙反射着初秋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像极了霍承砚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别紧张，就是谈合约而已。”林薇薇在旁边整理着文件袋，指尖划过那份标注着“霍氏传媒-温阮”的合同草案，“我看了条款，待遇比之前好太多，资源也都是顶级的，霍总这是……想重点捧你？”
温阮没接话，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包带。昨晚回酒店后，她翻出了压在箱底的旧铁盒，里面除了那两枚钥匙，还有一沓泛黄的信纸——是她当年写了又没寄出去的信，收信人处永远空着，只在末尾画着个小小的钥匙图案。
电梯“叮”地到达顶层，秦助理已经等在门口。他穿着得体的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笑容标准得像程序设定：“温小姐，这边请，霍总正在开会，预计还要十分钟。”
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两侧的墙上挂着霍氏的发展历程照片，从黑白的老厂房到如今的跨国版图，最后一张是霍承砚的单人照——他站在华尔街的铜牛前，穿着黑色大衣，目光锐利地看向镜头，和记忆里那个蹲在储物间刻钥匙的少年判若两人。
“霍总办公室到了。”秦助理推开厚重的实木门。
温阮走进去时，先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雪松味，和老宅储物间里潮湿的木头味截然不同，却奇异地让她安下心来。办公室很大，极简的黑白色调，落地窗外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只有书架上摆着的几样旧物显得格格不入——一个掉了漆的铁皮青蛙玩具，一本封面磨损的《格林童话》，还有个黄铜制的小摆件，像把缩小版的钥匙。
她的目光在那本童话书上顿住了。那是她小时候送给霍承砚的，扉页上还画着两个火柴人，一个扎着羊角辫，一个戴着眼镜。
“温小姐请坐。”秦助理端来咖啡，“霍总交代，您的咖啡要加两块糖，不加奶，对吗？”
温阮猛地抬头，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小时候喝牛奶总爱加两块糖，霍承砚总说她“牙会坏掉”，却每次都偷偷多给她塞一颗奶糖。这个习惯，除了他，没人知道。
秦助理像是没察觉她的异样，微笑着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温阮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书桌，桌面上很整洁，只有笔记本电脑和几份文件。她的视线落在桌角的一个相框上，被文件挡住了大半，只能看到一角泛黄的纸——像是张旧照片。
她按捺住想抽出来看看的冲动，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微甜的暖意滑过喉咙，让她想起十二岁那个雨天，霍承砚把自己的伞塞给她，自己淋着雨跑回家，第二天发着烧，却还惦记着她的“剧本”有没有被淋湿。
“在看什么？”
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温阮吓得手一抖，咖啡差点洒出来。霍承砚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脱下的西装搭在臂弯里，白衬衫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有块浅浅的疤痕——是小时候帮她捡掉进水沟的戏服时，被碎玻璃划的。
“没什么。”她放下咖啡杯，站起身，“霍总开完会了？”
他走到书桌后坐下，拉开抽屉时，温阮瞥见里面放着个红色的小盒子，形状像装首饰的。他从里面拿出份合约，推到她面前：“看看条款，有问题可以提。”
温阮低头翻看合约，指尖划过“影视资源优先选择权”“独立工作室自主权”这些条款时，心跳得更快了。这哪里是普通的合约，简直是把她从“公司艺人”抬到了“合作伙伴”的位置。
“霍总，这些条款……”
“霍氏收购星光，不是为了压榨艺人价值。”他打断她，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你是公司最有潜力的资产，维护你的利益，就是维护公司的利益。”
又是这套“维护资产”的说辞。温阮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眼底藏着笑意，像落了星子，让她想起小时候他骗她“树上有月亮”，等她爬上去才发现他手里拿着个装着水的玻璃瓶。
“我没意见。”她在合约上签下名字，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霍承砚接过合约，指尖触到她的笔锋，顿了顿。她的签名很娟秀，却在最后一笔带着点倔强的弯钩，和小时候她在墙上刻“等你”两个字时，最后那一捺的弧度一模一样。
“对了，”他突然开口，从书架上拿起那本《格林童话》，“这本书，温小姐看着眼熟吗？”
温阮的呼吸一滞，看着他翻开扉页，露出那两个歪歪扭扭的火柴人。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书页上，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封面上，像重叠在了一起。
“有点印象。”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好像是小时候看过的书。”
霍承砚的指尖在火柴人上轻轻摩挲着，声音低了些：“我小时候不爱说话，总被长辈说‘太闷’，只有一个小丫头，总拿着些画满小人的本子追着我，逼我当她的‘观众’。”
他抬眼看她，眼底的笑意藏不住了：“她演白雪公主，就让我演七个小矮人里最胖的那个；她演孙悟空，就把红布条系在我头上当紧箍咒。有次她把妈妈的旗袍偷出来当戏服，被发现了，还哭着说是我逼她穿的。”
温阮的眼眶突然热了。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细节，他竟然都记得。她吸了吸鼻子，嘴硬道：“小孩子都爱演戏，霍总记错了吧。”
“或许吧。”他合上书，放回书架，“不过那个小丫头总说，以后要当大明星，让我去看她的首映礼。现在看来，她做到了。”
温阮的心跳得像要蹦出来，她别过脸，看向窗外：“霍总要是没事，我先回去了，下午还要拍戏。”
“等等。”他叫住她，从抽屉里拿出个东西，“这个，或许你用得上。”
是枚黄铜钥匙，和她颈间的那枚一模一样，只是上面刻着的是“砚”字。钥匙被摩挲得发亮，边缘的铜锈都磨掉了，露出温润的金属色。
温阮的呼吸猛地停了。他果然还带着。
“老宅储物间的钥匙，”他把钥匙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上周去南城看了看，老宅还在，就是储物间的锁锈住了。找锁匠配了新钥匙，想着……或许你有兴趣回去看看。”
她的指尖颤抖着，几乎要碰到那枚钥匙，却又猛地缩了回来。十年了，他用一句轻飘飘的“回去看看”，就想抹平这中间的鸿沟吗？他知道她这十年是怎么过的吗？知道她为了还债，在火锅店洗过盘子，在片场被导演指着鼻子骂“没演技”，被投资方堵在酒店门口说“陪我一晚就给你角色”吗？
“我没时间。”她的声音有点发哑，转身往门口走，“霍总要是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走到门口时，她听见身后传来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阮阮，当年的事，我……”
她没回头，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走廊里的雪松味突然变得刺鼻。直到坐进保姆车，林薇薇问她“合约谈得怎么样”，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颈间的钥匙扣硌得皮肤生疼。
车驶出霍氏大厦时，温阮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霍承砚站在落地窗前，身影被玻璃映得有些模糊，手里好像捏着什么东西，举到眼前，像是在看。
她的指尖摸向领口，触到那枚“阮”字钥匙。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钥匙的影子投在手腕上，像道浅浅的疤痕。
她突然很想知道，他刚才想说的“当年的事”，到底是什么。是想说“对不起，我忘了回来”，还是想说“其实我一直都在看着你”？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薇薇发来的消息：“刚收到消息，那个骚扰你的张总，投资的项目被霍氏截胡了，听说他还被查出偷税漏税，正在接受调查。”
温阮看着那条消息，久久没有回神。她想起刚才在办公室，霍承砚指尖敲击桌面的节奏，和小时候他帮她藏戏服时，紧张得轻叩门板的声音一模一样。
车窗外的街景飞快倒退，像被拉快的电影镜头。温阮低下头，把脸埋在掌心。或许，有些锁，就算锈住了，也该试着用钥匙，转一转了。
毕竟，那把刻着“砚”字的钥匙，和她颈间的这枚，本就该是一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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