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温阮是被石榴树的鸟鸣吵醒的。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床尾投下细碎的光斑,肩头还落着霍承砚的雪松气息——他大概是后半夜回房的,怕吵醒她,动作轻得像片云。她坐起身,指尖先摸到了无名指上的戒指,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却烫得人心头发颤,又低头看了眼腕间的翡翠镯子,老玉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像藏着一汪不会干涸的泉。
下楼时,霍振霆已经坐在客厅看报纸了。听见脚步声,他没抬头,只是把桌上的白瓷杯往旁边推了推,杯沿还冒着热气。温阮愣了愣,走过去轻声道:“早,霍先生。”
“嗯。”霍振霆从报纸后露出半张脸,目光在她腕间的镯子上顿了顿,又移开,“承砚在院子里打电话,说是公司那边有些事要安排。”
话音刚落,霍承砚就从月亮门走进来,手里还拿着手机,看见温阮,眼里的锐利瞬间化了柔:“醒了?我让张妈留了莲子羹。”他挂了电话,自然地走到她身边,指尖在她发间拢了拢,“刚才是特助,我把股份转让协议的事跟他交代了,过两天让律师拟正式文件,你到时候看看没问题就签字。”
温阮下意识想摆手,却被他按住手背。霍振霆在旁边“咳”了一声,报纸翻过一页:“霍家的规矩里,‘认定’二字,从来不是口头说说。股份是他的心意,也是你的底气,拿着。”
温阮的心跳漏了一拍,抬头时,正撞见霍振霆眼角的纹路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她忽然想起昨天霍承砚说的“一点点打破”,原来打破的不只是规矩,还有人心深处最坚硬的壳。
早饭时,张妈端来的莲子羹甜得恰到好处,桂花蜜浮在表面,香得人鼻尖发痒。霍承砚剥了个茶叶蛋,把蛋白递到温阮碗里,自己捏着蛋黄慢慢吃。霍振霆看在眼里,没说什么,只是夹了块腐乳,配着白粥吃了两口,忽然开口:“下周老宅有个家宴,你让张妈把西厢房收拾出来,温阮住那边方便。”
温阮手里的勺子顿住了。西厢房是老宅里最雅致的一间,带个小露台,当年太奶奶住过。霍承砚抬眸,眼底的笑意藏不住:“好。”
饭后,霍承砚带温阮去了书房。红木书架从地板顶到天花板,摆满了烫金封面的书,最显眼的位置却放着个旧相框——是十二岁的他和扎羊角辫的她,挤在石榴树下,笑得露出豁牙。
“这是我爸当年偷偷拍的。”霍承砚拿起相框,指腹擦过照片里温阮的脸,“他其实没那么难说话,就是一辈子被霍家的担子压着,习惯了把心思藏在拐杖声里。”他转身从书架最底层抽出个牛皮本,“你看这个。”
本子里夹着的,是这些年霍承砚画的速写。有她在图书馆低头看书的侧影,有她在雨天抱着文件跑过街角的背影,甚至有她去年生日时,在蛋糕店门口踮脚够橱窗的样子。最后一页是幅未完成的画,画的是老宅后院的石榴树,树下有两个牵手的人影,旁边写着一行字:“等一个人,补完这笔画。”
温阮的手指抚过纸面,墨迹晕开的地方,像是有人用眼泪浸过。她忽然转身抱住霍承砚,把脸埋在他胸口:“霍承砚,我们好像把过去的时光,都捡回来了。”
他收紧手臂,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哑却清晰:“不是捡回来,是要把往后的时光,都过成我们想要的样子。”
下午,温阮回了趟自己的公寓。打开门时,阳光落在蒙着薄尘的家具上,忽然觉得这里陌生得像别人的地方。她没什么要收拾的,只带走了外婆留下的那只搪瓷碗——碗身上印着的石榴花,和老宅后院的那棵,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回到老宅时,西厢房已经收拾好了。新换的床单是温阮喜欢的米白色,窗台上摆着张妈插的石榴花,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樟脑香,混着阳光的味道,让人安心。霍承砚倚在门框上看她:“缺什么跟我说,或者让张妈添置。”
温阮笑着摇头,从包里拿出那只搪瓷碗:“什么都不缺了。”
傍晚,霍承砚在书房处理文件,温阮就坐在旁边的藤椅上,翻着他那本速写本。忽然听见他低笑一声,抬头看见他举着手机:“特助说,董事会那帮老头听说我要转让股份,脸都绿了。”
“会不会给你添麻烦?”温阮有些担心。
“麻烦才好。”霍承砚放下手机,走过来把她圈进怀里,“正好让他们知道,霍家现在我说了算。”他拿起她的手,在速写本的最后一页,让她握着笔,在那两个牵着手的人影旁,添上了一朵小小的石榴花。
笔尖划过纸面,留下浅浅的痕迹,像极了时光在心底刻下的印记。温阮看着那朵花,忽然明白,所谓的“自己写故事”,不是要抹去过去的痕迹,而是在旧时光的底色上,一笔一笔,添上新的笔迹。
窗外,石榴树的影子又开始在青砖地上晃啊晃,这一次,不再是孤单的拉长,而是像有人用光影,在地上写着未完的句子。而句子的开头,是“我们”,结尾是“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