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承砚的掌心温热,握着温阮的手时,仿佛将岁月里散落的碎片都轻轻拢在了一起。温阮望着他眼底的认真,忽然想起十岁那年的夏日,也是这样一棵石榴树下,他蹲在她面前,用沾了泥土的手指擦掉她脸颊的泪痕,说:“阮阮别哭,等我长大了,就把整个院子都种上石榴树,让你天天都能摘花戴。”那时的风里飘着石榴花的香,蝉鸣聒噪,却成了她后来许多年里,反复想起的温柔底色。
“其实上个月我就让人在老宅后院种了新的石榴苗,”霍承砚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选的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重瓣品种,明年这个时候,应该就能开花了。”他低头看着她,阳光穿过石榴花的缝隙,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光影,“我知道,有些事错过了很多年,但我想一点点补回来。”
温阮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又温热。她抽回手,指尖抚过树干上那两个浅淡的字,“砚”和“阮”依偎在一起,像两个守着时光约定的孩子。“你还记得刻这两个字的时候吗?”她轻声问,“那天你偷拿了爷爷的刻刀,手都被划破了,却非要先把我的名字刻上去。”
“怎么不记得。”霍承砚笑起来,眼角的细纹里都盛着暖意,“你那时候蹲在旁边,举着片石榴叶给我扇风,说‘霍承砚你快点,要是被爷爷发现了,我们俩都要挨揍’。结果刚刻完,爷爷就拄着拐杖过来了,你吓得把刻刀往草丛里一扔,拉着我就跑,跑的时候还不忘摘了朵最大的石榴花塞给我。”他顿了顿,声音轻下来,“那朵花我夹在课本里,夹了好多年,直到后来搬家时不小心弄丢了,我懊恼了好久。”
温阮的眼眶又开始发热。原来那些她以为只有自己记得的瞬间,他也都好好珍藏着。就像昨天在书房看到的旧相框,她一直以为那是偶然拍下的画面,却不知他也将那张照片留在了最显眼的位置。时光仿佛在这一刻折叠,过去与现在交叠在一起,让她忽然觉得,那些隔着岁月的疏离,或许从未真正存在过。
“对了,律师中午过来,股份协议的事……”温阮想起霍振霆早上的话,刻意转了话题。她知道霍承砚要将霍氏集团的部分股份转到她名下,这对她而言,不仅是一份信任,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霍承砚却握住她的手腕,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腕间的翡翠镯子,“股份的事你不用有压力,”他认真地看着她,“那不是给你的负担,是我想让你知道,从今往后,霍家的一切,都有你的一半。就像这老宅,像这石榴树,像我们刻在树上的名字,早就该连在一起了。”他的指尖滑到她的无名指上,轻轻碰了碰那枚戒指,“当年太奶奶的镯子传给奶奶,奶奶传给我妈,现在妈让我交给你,不是让你做霍家的外人,是让你做这里的女主人。”
温阮的心跳得厉害,她别过脸,看向枝头的石榴花。那些红得像火的花朵,仿佛在风里轻轻点头,像是在为他们的约定作证。她忽然想起外婆常说的话,“好的缘分就像老玉,看着温润,实则经了岁月的磨,才越来越亮。”她和霍承砚,不就是这样吗?兜兜转转许多年,错过了青春,错过了年少,却在时光的尽头,重新找到了彼此。
“张妈说厨房蒸了桂花糕,要不要去尝尝?”温阮转过身,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眼角的泪痕还未干透,却像沾了露水的石榴花瓣,透着几分动人的娇憨。
“好。”霍承砚笑着应下,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这一次,温阮没有躲闪,任由他握着,一步步朝屋里走去。石榴花的香气漫在风里,老宅的青石板路上,留下两人交叠的脚印,像一首写了一半的诗,终于要续上温暖的结尾。
走到回廊时,温阮忽然停下脚步,指着院角的一个小石凳,“你看,那个石凳还在。小时候我们总在那里写作业,你数学好,每次都抢着给我讲题,结果讲着讲着就开始给我画小人,画的全是我追着蜜蜂跑的样子。”
霍承砚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石凳上积了层薄薄的灰尘,却依稀能看出当年被他们磨得光滑的边角。“后来你把那些画订成了一本小书,取名叫《阮阮历险记》,”他笑着说,“被你妈发现的时候,你还说是我逼你画的,结果我被阿姨罚站了一下午,你却躲在屋里偷吃桂花糕。”
“哪有!”温阮嗔怪地看他一眼,“我后来不是把最后一块桂花糕偷偷塞给你了吗?你还说‘还是阮阮最好’。”
“是,你最好。”霍承砚低头,在她额头轻轻印下一个吻,像石榴花瓣落在皮肤上,温柔得让人心颤。“一直都是。”
中午律师过来的时候,温阮正在厨房帮张妈剥石榴。鲜红的石榴籽像玛瑙一样滚落在白瓷碗里,霍承砚站在她身边,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石榴,“我来吧,别弄伤手。”他的动作熟练,指尖很快就剥出一碗晶莹的籽,递到她嘴边,“尝尝?今年的石榴特别甜。”
温阮咬了一颗,清甜的汁水在舌尖爆开,像小时候尝到的味道。律师将股份协议放在桌上,霍承砚拿起笔,递给她,“你仔细看看,有不懂的地方就问律师,不用急着签字。”
温阮翻开协议,却没怎么看具体的条款。她看着霍承砚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些数字和条文,都不如他眼底的信任重要。她拿起笔,在末尾签下自己的名字,字迹清秀,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签好了?”霍承砚看向她,眼里的笑意温柔得像水。
“嗯。”温阮点头,将笔放下,“霍先生,以后请多指教。”
“霍太太,”霍承砚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余生请多关照。”
窗外的石榴花还在簌簌地响,阳光透过窗棂,在协议上投下温暖的光斑。霍振霆坐在太师椅上,看着眼前的一幕,手里的紫檀手串转得缓慢,嘴角露出一抹欣慰的笑。他想起太奶奶说过的话,“玉会认主,人会认心,缘分到了,就像石榴花总会开,挡也挡不住。”
傍晚的时候,温阮和霍承砚坐在后院的石榴树下,看着夕阳将天空染成橘红色。温阮靠在他肩上,手里拿着他早上画的那张画,画里的三个人影在夕阳下仿佛活了过来。“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有个像画里那样的小姑娘?”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憧憬。
“会的。”霍承砚搂紧她,“她会扎着羊角辫,戴着石榴花,像你小时候一样,做石榴树的守护神。我们会教她刻字,教她画《阮阮历险记》,告诉她,爸爸妈妈在很多年前,就和这棵石榴树许下了约定。”
温阮抬头,看见枝头的石榴花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像无数个跳跃的小火苗,温暖了岁月,也照亮了未来。她知道,那些埋在时光里的伏笔,终于在这个夏天,开出了最绚烂的花。而往后的日子,会像这满院的石榴花一样,热烈而绵长,将所有的空缺,都补成他们最想要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