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石膏

深秋时节，陆宏远在文化产业园的工地上摔了腿。那天他正在检查老梧桐的保护措施，脚手架忽然松动，他下意识护住身边的工程师，自己却从两米高的架子上摔了下来，左腿骨折，打了厚厚的石膏。

陆振国气得在病房里骂了他半小时："陆家的继承人，不在办公室看报表，跑到工地上逞什么能！"

陆宏远没说话，只是让助理把文件搬到病房，照样处理公司事务。直到第三天下午，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刘梅提着食盒走进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药香。

"听家父说你受伤了。"她把食盒放在床头柜上，打开来，里面是保温桶，"母亲炖了乌骨鸡汤，说对骨头好。"

陆宏远看着她蹲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打开保温桶，动作轻柔得像在修复古籍。阳光透过病房的窗户落在她身上，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他打石膏的腿上。

"让你担心了。"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刘梅抬头看他，眼里带着点嗔怪："陆先生倒是逞强，工地上那么危险，怎么不多加小心？"她舀了勺鸡汤，递到他嘴边，"快尝尝，母亲特意加了枸杞和山药。"

鸡汤带着淡淡的药香，顺着喉咙滑下，暖意像初春的溪流，一点点漫过心底，让他指尖都泛起微热。这是他第一次被人这样照顾，父亲只会告诉他"陆家的男人不能倒下"，下属只会汇报工作，只有眼前这个姑娘，会带着亲手炖的鸡汤，用嗔怪的语气关心他疼不疼。

那天刘梅陪他坐了很久，给他读《随园诗话》里的句子，听他讲产业园的规划。她忽然指着他腿上的石膏："这里可以写字。"

陆宏远挑眉："写什么？商业计划？"

"当然不是。"她从包里掏出支毛笔，蘸了点清水，在石膏上写下"平安"二字，字迹清秀，"祖父说，受伤时写这两个字，好得快。"

他看着石膏上渐渐晕开的水痕，忽然觉得，这比任何合同上的签名都让他安心。

出院那天，陆宏远让助理把那支刻着梅花的派克钢笔带来。刘梅来接他，穿着件浅棕色的风衣，正站在医院门口的银杏树下，落叶像蹁跹的蝶，轻轻落在她肩头。

"这个送你。"他把钢笔递给她，笔帽上的梅花在阳光下闪着光，"上次见你总用铅笔批注，钢笔写起来更顺手。"

刘梅接过钢笔，指尖划过笔帽上的梅花，忽然想起祖父说过的话："真正的门当户对，不是家世相当，而是心性能相契。"她抬头看向陆宏远，他的左腿还不太方便，却依旧站得笔直，眼里映着漫天飞舞的银杏叶。

"下周我家有场小聚，"刘梅的声音轻轻的，却带着坚定，"家父想请你过来吃顿便饭。"

陆宏远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忽然笑了。他知道，这场始于书画展的缘分，终于要走进彼此的人生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