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志鑫是被一阵持续不断的、堪称魔性的敲门声吵醒的。
他挣扎着从病床上坐起来，后脑勺传来一阵钝痛，像是有只啄木鸟在里面开了个装修公司。病房里的白色墙壁晃得他眼睛发酸，床头柜上放着个印着医院logo的保温杯，旁边压着张纸条，字迹龙飞凤舞得像是被风吹过的草稿：“朱志鑫，醒了给我回电话，苏新皓。”
苏新皓？
朱志鑫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片，脑子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他记得自己叫朱志鑫，记得昨天过马路时被辆闯红灯的电动车刮了下后脑勺，剩下的……一片空白。
这名字听着有点耳熟，又有点陌生，像是超市货架上摆了很久的临期商品，看着眼熟，就是想不起保质期。
敲门声还在锲而不舍地响，带着种“你不开门我就当场表演原地劈叉”的执着。朱志鑫清了清嗓子：“谁啊？”
门外传来个清亮的男声，带着点刻意压低的兴奋：“你的竹马，你的战友，你幼儿园抢过我半块橡皮的债主！”
朱志鑫：“……” 这债主听起来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他挪到门口拉开门，逆光站着个高个子男生，穿着件印着恐龙图案的黑色卫衣，牛仔裤膝盖上破了两个洞，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双肩包，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眼睛亮得像刚拆封的手电筒。
“朱志鑫！”男生往前凑了两步，差点把鼻尖撞到他脸上，“感觉怎么样？医生说你只是轻微脑震荡加暂时性失忆，没大事——你看我干嘛？不认识了？”
朱志鑫诚实地点头：“嗯，你是……苏新皓？”
苏新皓脸上的笑容僵了半秒，随即夸张地捂住胸口，往后踉跄了两步，差点撞到走廊里的垃圾桶：“苍天啊！你不仅失忆，还把我这二十年的革命友谊忘得一干二净？我可是你穿开裆裤时的见证人！是你小学偷改试卷分数的帮凶！是你……”
“停。”朱志鑫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所以我们很熟？”
“熟到可以共享一杯奶茶一根吸管！”苏新皓拍着胸脯保证，突然压低声音凑近，“而且你以前总说我长得帅，说要跟我……”
“医生说病人需要静养。”护士推着治疗车从旁边经过，面无表情地打断他。
苏新皓立刻站直了，笑得像朵向日葵：“好的护士姐姐！我们小声点！”
等护士走了，他立刻又凑回来，神秘兮兮地从背包里掏出个粉色的发圈，上面还别着个塑料小草莓：“看这个！你去年运动会把发圈落在我那儿了，说要留着当信物——”
朱志鑫盯着那个明显是女生用的发圈，嘴角抽了抽：“我一个男的，用粉色草莓发圈？”
“你说这样显得你有少女心！”苏新皓说得理直气壮，见朱志鑫一脸怀疑，又赶紧从包里翻出个相框，“那这个总不会假！我们初中毕业照，你非要站我旁边，还偷偷掐我胳膊让我笑自然点！”
相框里两个半大的少年挤在一起，左边那个眉眼弯弯，确实是现在的自己，右边那个高一点的，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正是眼前的苏新皓。朱志鑫盯着照片看了半天，脑子里还是空空如也，只能干巴巴地问：“那……我们现在是朋友？”
“何止是朋友！”苏新皓一拍大腿，差点把旁边的输液架带倒，“我们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铁哥们！是睡过同一张床、分过同一块巧克力的生死之交！”
朱志鑫看着他过于激动的样子，突然有点怀疑自己失忆前是不是跟这人有什么深仇大恨，不然怎么会被追得这么紧。
接下来的几天，苏新皓彻底承包了朱志鑫的衣食住行。早上提着豆浆油条准时出现在病房，中午变着花样带各种外卖，晚上就搬个小马扎坐在床边，拿着本相册絮絮叨叨地讲过去的事。
“你看这张，你小学三年级把毛毛虫放进女生铅笔盒，被老师罚站，还是我替你背的锅。”
“这张是你第一次打篮球，把球扔进了自己队的篮筐，当场蹲地上哭了半小时。”
“还有这个，你初中暗恋隔壁班女生，写情书憋了三天，最后还是我帮你抄的……”
朱志鑫听着这些“黑历史”，脸颊一阵发烫，忍不住打断他：“我以前……就这么丢人吗？”
“哪能叫丢人！”苏新皓合上相册，一本正经地说，“这叫真实！再说了，你也有帅的时候啊，比如上次学校艺术节，你弹吉他唱情歌，台下女生尖叫差点把屋顶掀了。”
提到这个，朱志鑫倒是有点印象，好像脑子里闪过个模糊的画面，灯光下抱着吉他的自己，还有台下一片攒动的人头。他刚想问得再具体点，苏新皓突然从包里掏出个东西递过来：“给你的。”
是个很旧的mp3，外壳都磨掉了漆。朱志鑫接过来按了下开机键，里面传来一阵电流声，接着是个有点青涩的男声在唱歌，跑调跑到外婆家，还带着点刻意压低的破音。
“这是……我唱的？”朱志鑫震惊地抬头。
“不是，是我录的你洗澡时的歌。”苏新皓笑得一脸狡黠，“你以前洗澡总爱唱歌，还跑调跑得特别有特色，我就偷偷录下来了，本来想等你结婚时放给新娘听的。”
朱志鑫：“……” 他现在严重怀疑，这人可能不是债主，是仇人。
出院那天，苏新皓自告奋勇来接他。朱志鑫站在医院门口，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突然有点茫然——他不知道自己住在哪儿，不知道该往哪走。
“愣着干嘛？”苏新皓拎着他的行李，自然地往他身边靠了靠，“跟我走啊，你家钥匙我这儿有备份，先去我那儿住两天，等你想起来再说。”
朱志鑫看着他熟稔的样子，心里莫名地踏实了点。虽然还是想不起过去，但这个人身上的气息，好像并不让人讨厌。
苏新皓住的地方离医院不远，是个老式小区的二楼，两室一厅，收拾得还算干净，就是客厅墙上贴满了各种篮球明星的海报，还有几张两人的合照。朱志鑫走到一张放大的合照前，照片里他和苏新皓穿着高中校服，勾着肩膀站在教学楼前，笑得一脸灿烂。
“这张是高中毕业那天拍的。”苏新皓放下行李走过来，声音放轻了点，“你当时说，以后就算不在一个城市，也要每年聚一次。”
朱志鑫指尖轻轻划过照片上的自己，轻声问：“那我们……现在在一个城市？”
“在啊，”苏新皓点头，“我们不仅在一个城市，还在一个大学，你忘了？我们都在A大，你学编导，我学体育。”
朱志鑫愣了愣，脑子里又是一片空白。他转头看向苏新皓，对方正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他看不懂的情绪，像是期待，又像是紧张。
“那……谢谢你了。”朱志鑫有点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跟我客气什么！”苏新皓立刻恢复了那副没正形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我早就收拾好了。”
所谓的“他的房间”，其实就是苏新皓的次卧，里面放着张单人床，书桌上摆着台笔记本电脑，旁边还堆着几本编导专业的书。朱志鑫打开衣柜，里面挂着几件和自己风格相似的T恤和牛仔裤。
“这些都是你的，”苏新皓倚在门框上，“上次你说要来我这儿住几天，就把换洗衣物带来了，结果还没来得及住，就……”
朱志鑫嗯了一声，心里有点复杂。他看着这个充满“自己”痕迹的房间，却完全没有归属感，就像闯进了别人的故事里。
晚上苏新皓做了番茄炒蛋和可乐鸡翅，都是朱志鑫现在莫名觉得很合胃口的菜。吃饭的时候，苏新皓突然说：“明天带你去学校转转吧，说不定看到熟悉的地方，就能想起点什么。”
朱志鑫点头同意了。
第二天一早，苏新皓骑着辆电动车来接他，车后座还绑着个粉色的头盔，上面印着只hello kitty。
“这是……我的？”朱志鑫指着头盔，表情有点龟裂。
“对啊，”苏新皓把头盔递给他，“你说这个颜色显眼，安全。”
朱志鑫捏着那只hello kitty的耳朵，犹豫了半天，还是戴上了。
电动车穿梭在清晨的街道上，风从耳边吹过，带着点青草的味道。朱志鑫坐在后座，手不自觉地抓住了苏新皓腰间的衣服。隔着薄薄的T恤，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体温和轻微的震动。
他突然觉得，这样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A大的校园很大，绿树成荫，到处都是背着书包的学生。苏新皓推着电动车，慢悠悠地跟他介绍：“这是图书馆，你以前总爱来这儿占座，还说这里的空调比宿舍的舒服。”
“那是篮球场，我经常在这儿打球，你有时候会来看，还说我投篮的样子特别帅。”
“前面那个是你们编导系的教学楼，上次你们拍作业，还拉着我去当男主角，结果我紧张得忘词，被你们全组笑了一下午。”
朱志鑫跟着他往前走，听着他讲的那些事情，脑子里偶尔会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像是隔着毛玻璃看东西，模糊不清。他看到路边有卖冰粉的小摊，突然停下脚步。
“想吃？”苏新皓立刻问。
朱志鑫点头。
苏新皓买了两碗冰粉，加了满满当当的红糖和山楂碎。朱志鑫挖了一勺放进嘴里，冰凉甜爽的味道在舌尖散开，他突然想起个画面——也是这样的夏天，他和一个人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分吃一碗冰粉，那个人把最后一颗山楂喂到了他嘴里。
那个人……是苏新皓吗？
他抬头看向苏新皓，对方正低头吃着冰粉，阳光洒在他脸上，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嘴角还沾了点红糖汁。朱志鑫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替他擦掉了嘴角的糖渍。
苏新皓愣了一下，抬起头，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空气好像突然安静下来，周围的喧嚣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朱志鑫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的，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猛地收回手，假装低头吃冰粉，耳根却不受控制地红了。
苏新皓也没说话，只是低头继续吃冰粉，只是那速度慢了很多，耳根也悄悄染上了一层粉色。
下午他们去了学校的画室，苏新皓说朱志鑫以前喜欢来这儿画画。画室里没什么人，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灰尘在光束里跳舞。朱志鑫走到一个画架前，上面放着一幅没画完的画，画的是篮球场的一角，一个穿着球衣的男生正在投篮，背影很像苏新皓。
“这是你画的，”苏新皓站在他身后，声音很轻，“你说想画一幅我的背影，等我打比赛赢了就送给我。”
朱志鑫看着那幅画，手指轻轻拂过画布，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好像能想象出自己坐在这儿画画的样子，也能想象出苏新皓在篮球场上奔跑跳跃的样子。
“我以前……很喜欢画画吗？”他问。
“嗯，”苏新皓点头，“你画得很好，尤其是画人的时候，特别传神。你还说，以后想当导演，拍自己写的剧本。”
朱志鑫笑了笑，心里有点小小的期待。也许这样重新认识一次，也不错。
从画室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有点黑了。两人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朱志鑫，”苏新皓突然停下脚步，“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朱志鑫也停下来，抬头看着他：“什么事？”
苏新皓深吸了一口气，眼神认真得有点不像他：“其实……我们不只是朋友。”
朱志鑫愣住了。
“在你失忆前，”苏新皓的声音有点发紧，“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朱志鑫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他看着苏新皓，对方的表情很紧张，手都攥成了拳头。
“你说……我们？”朱志鑫觉得自己的舌头有点打结。
“嗯，”苏新皓点头，眼神里带着点忐忑，“我们在一起快半年了。你忘了也没关系，我可以重新追你，就像现在这样，让你再认识我一次，再……喜欢上我一次。”
朱志鑫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他看着苏新皓的眼睛，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他看不懂的情绪，有紧张，有期待，还有点害怕。
他想起这几天苏新皓对他的照顾，想起那些带着温度的细节，想起刚才在画室里，自己替他擦掉嘴角糖渍时的心跳加速。
好像……也不是很难接受。
朱志鑫突然笑了，是这几天来最轻松的一次笑：“重新追我？那你可得加油了，我眼光很高的。”
苏新皓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脸上瞬间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比路灯还要亮：“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接下来的日子，苏新皓开始了他的“追妻之路”。说是追，其实和以前也没太大差别，还是每天黏在朱志鑫身边，只是眼神里的小心翼翼多了几分，偶尔的肢体接触也变得格外谨慎。
他会记得朱志鑫不吃香菜，每次买饭都特意叮嘱老板；会在朱志鑫看书的时候，安静地坐在旁边玩手机，不打扰他；会在朱志鑫说想看电影的时候，立刻买好票，还特意选了情侣座。
朱志鑫也在慢慢适应。他开始尝试着接受这个“男朋友”的存在，会在苏新皓打完球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时，递上一瓶水；会在苏新皓讲冷笑话没人笑的时候，配合地笑两声；会在两人一起走路时，不自觉地靠近他一点。
这天晚上，两人窝在沙发上看电影，是部有点老的爱情片。看到男女主角在雨中接吻的镜头时，客厅里的气氛突然变得有点微妙。
朱志鑫感觉苏新皓的呼吸有点变重了，他自己的心跳也开始加速。他偷偷瞥了一眼苏新皓，对方正盯着屏幕，耳朵却红得厉害。
电影结束后，苏新皓去关电视，回来的时候脚步有点慢。他站在沙发前，看着朱志鑫，犹豫了半天，才小声问：“朱志鑫，我能……抱你一下吗？”
朱志鑫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着苏新皓紧张得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心疼。他点了点头。
苏新皓慢慢地走过来，轻轻地抱住了他。很轻的一个拥抱，手臂虚虚地环在他背上，像是怕弄疼他。朱志鑫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混合着一点阳光的气息，很干净，很让人安心。
他犹豫了一下，也伸出手，轻轻抱住了苏新皓的腰。
苏新皓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抱得紧了一点。
两人就这么抱着，谁也没说话。客厅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汽车鸣笛声。朱志鑫把脸埋在苏新皓的肩膀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心里突然变得很满。
也许记不记得过去，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了。
过了一会儿，苏新皓慢慢松开他，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那……我能亲你一下吗？”
朱志鑫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紧张得微微颤抖的睫毛，突然笑了。他没说话，只是微微仰起了头。
苏新皓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低下头，温热的唇轻轻地落在了朱志鑫的唇上。
很轻，很软，带着点刚吃过的草莓味的糖果气息。
朱志鑫闭上眼睛，感觉自己的心跳像是要冲出胸腔。他能感觉到苏新皓的紧张，那小心翼翼的触碰，像是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过了几秒，苏新皓慢慢退开，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呼吸有点乱：“朱志鑫……”
朱志鑫睁开眼，撞进他盛满了笑意的眼睛里。他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悄悄发芽了。
“苏新皓，”朱志鑫开口，声音有点哑，“你好像……还挺会追人的。”
苏新皓笑得露出了小虎牙，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那是，也不看看是谁。”
朱志鑫拍开他的手，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两人相视而笑的脸上。也许记忆还没回来，但新的故事，已经开始了。
至于那些被遗忘的过去，朱志鑫觉得，没关系。
反正未来还长，他们有的是时间，一起把那些空白的地方，重新填满。
苏新皓显然把“重新追人”这件事当成了毕生大业来搞。第二天一早，朱志鑫是被一阵煎蛋的香味勾醒的。他趿着拖鞋走到厨房门口，就看见苏新皓系着件印着小黄鸭的围裙，正踮着脚够橱柜最上层的番茄酱，屁股撅得老高，牛仔裤包裹的线条被拉得笔直。
“需要帮忙吗？”朱志鑫靠在门框上，憋笑憋得肩膀发抖。
苏新皓手一抖，番茄酱瓶子差点砸地上，他猛地回头，脸颊泛着点红：“醒了？快去洗漱，马上就能吃早饭了。”说着还不忘把围裙往下拉了拉，试图遮住那只在腰侧晃悠的小黄鸭。
朱志鑫挑眉，这围裙看着怎么也不像苏新皓的风格。
早饭是爱心煎蛋配牛奶，煎蛋的边缘焦得有点发黑，中间却还流着溏心。苏新皓把盘子推到他面前，眼神亮晶晶的：“尝尝？我特意学的，网上说这样最有灵魂。”
朱志鑫戳破蛋黄，看着橙黄的蛋液流出来，突然想起昨天那个小心翼翼的吻，耳根有点发烫。他叉起一块放进嘴里，外焦里嫩，带着点淡淡的焦糊味，却意外地不难吃。
“怎么样？”苏新皓紧张地盯着他。
“还行。”朱志鑫含糊地说，又叉了一块塞进嘴里。
苏新皓立刻笑开了，露出两颗小虎牙：“那我明天给你做三明治！”
接下来的日子，苏新皓的追求攻势越发猛烈，却总带着点笨拙的可爱。他会在朱志鑫看书时，偷偷在旁边削好一整盘苹果块，摆成小兔子的形状；会在下雨天撑着一把明显偏小的伞，把大半个伞面都倾斜到朱志鑫这边，自己半边肩膀湿透了也毫不在意；会拉着朱志鑫去看他打篮球，中场休息时当着全队的面，把拧开瓶盖的水递到他手里，笑得一脸得意。
篮球队的队友们早就见怪不怪，还会在旁边起哄：“皓哥，又给你家那位送水啊？”
苏新皓从不反驳，只是笑得更开心，朱志鑫却每次都被闹得脸红，转身想走又被苏新皓一把拉住。
“别走啊，”苏新皓凑近他耳边，声音压低了点，带着点热气，“再看会儿，等下我给你表演个扣篮。”
朱志鑫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有好奇，有调侃，还有点羡慕。他突然觉得，这样被苏新皓明目张胆地“特殊对待”，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这天晚上，朱志鑫正在书桌前看编导理论，苏新皓突然凑过来，手里拿着个包装得很精致的小盒子。
“给你的。”苏新皓把盒子递给他，眼神里带着点期待。
朱志鑫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条银色的项链，吊坠是个小小的相机形状，很精致。
“这是……”
“上次逛街看到的，”苏新皓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了。你以前说过，想把生活里所有美好的瞬间都记录下来。”
朱志鑫捏着那条项链，心里暖暖的。他抬头看向苏新皓：“帮我戴上？”
苏新皓眼睛一亮，立刻点头：“好！”
他走到朱志鑫身后，小心翼翼地把项链绕过他的脖子，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朱志鑫的后颈，两人都顿了一下。苏新皓的动作更轻了，他笨拙地扣着搭扣，试了好几次才扣上。
“好了。”苏新皓的声音有点哑。
朱志鑫抬手摸了摸胸前的相机吊坠，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却好像带着温度。他转过身，正好对上苏新皓的目光，对方的眼神很深，像是有星光落在里面。
“苏新皓，”朱志鑫突然开口，“我好像……想起一点事了。”
苏新皓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惊喜：“什么事？”
“就是……”朱志鑫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有一次你打篮球崴了脚，是我背你去的医务室。你那时候特别沉，压得我肩膀疼了好几天。”
苏新皓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对！你还说再也不背我了，结果第二天还是给我带了早饭！”
朱志鑫也笑了，那些模糊的片段像是被撬开了一条缝，开始慢慢变得清晰。
“还有吗？”苏新皓期待地看着他。
朱志鑫摇摇头：“就这一点。”
“没关系，”苏新皓笑着说，“慢慢来，反正我有的是时间等你想起来。”
他的目光太过温柔，朱志鑫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他看着苏新皓近在咫尺的脸，突然想起了那个吻，温热的，带着草莓味的。
鬼使神差地，朱志鑫往前凑了凑，轻轻吻上了苏新皓的唇。
苏新皓显然没料到他会主动，身体僵了一下，随即立刻反应过来，加深了这个吻。不同于上次的小心翼翼，这个吻带着点急切，还有点难以置信的欣喜。
朱志鑫能感觉到苏新皓的手轻轻放在他的腰上，带着点微颤的力度，像是怕他跑掉。他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沉溺在这个带着薄荷牙膏味的吻里。
窗外的月光又悄悄爬了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柔得像是在微笑。
第二天，苏新皓像是打了鸡血，非要拉着朱志鑫去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在哪儿？”朱志鑫被他拽着走，有点无奈。
“到了你就知道了！”苏新皓笑得神秘兮兮。
结果所谓的“第一次约会的地方”，竟然是个游乐园。朱志鑫站在旋转木马前，看着那色彩斑斓的灯光，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他和苏新皓坐在旋转木马上，苏新皓举着棉花糖，笑得像个傻子。
“想起来了？”苏新皓凑到他身边，眼睛亮晶晶的。
朱志鑫点头，嘴角忍不住上扬：“你那时候把棉花糖蹭到我脸上了。”
“有吗？”苏新皓挠挠头，“我怎么不记得了。”
“因为你光顾着看我傻笑了。”朱志鑫故意逗他。
苏新皓的脸果然红了，他拉着朱志鑫就往过山车那边跑：“走！我们去坐过山车！你以前说最喜欢这个了！”
朱志鑫被他拉着跑，风从耳边吹过，带着游乐园里甜甜的气息。他看着苏新皓奔跑的背影，突然觉得，不管记不记得过去，好像都不重要了。
因为现在的每一刻，都正在变成新的回忆。
过山车启动的时候，朱志鑫下意识地抓紧了苏新皓的手。苏新皓反手握住他，笑得一脸灿烂：“别怕！有我呢！”
失重感传来的时候，朱志鑫忍不住尖叫出声，旁边的苏新皓却在大笑，还不忘转头对他喊：“朱志鑫！我喜欢你！”
风声太大，朱志鑫听不清，但他看懂了苏新皓的口型。他看着苏新皓被风吹乱的头发，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突然也笑了。
他想，他也是。
从过山车上下来，两人都有点腿软。苏新皓买了两瓶冰水，递给朱志鑫一瓶：“刺激不？”
朱志鑫喝了口冰水，压下心里的悸动：“还行。”
“那我们去玩鬼屋？”苏新皓提议。
朱志鑫想起自己好像很怕黑，刚想拒绝，就被苏新皓拉着往鬼屋走：“别怕，我保护你！”
进了鬼屋，周围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绿光，还时不时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朱志鑫吓得紧紧抓着苏新皓的胳膊，整个人都快贴到他身上了。
“别怕，都是假的。”苏新皓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带着点笑意，却意外地让人安心。
突然，一个披头散发的“鬼”从旁边跳了出来，朱志鑫吓得尖叫一声，猛地抱住了苏新皓。
苏新皓顺势搂住他，拍着他的背安抚：“没事了，没事了，你看，是假的。”
朱志鑫埋在他怀里，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心跳慢慢平复下来。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想松开手，却被苏新皓抱得更紧了。
“再抱会儿，”苏新皓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不然我也怕。”
朱志鑫：“……” 他严重怀疑这人是故意的。
从鬼屋出来，朱志鑫的脸还有点白。苏新皓拉着他去坐摩天轮，说能缓解一下。摩天轮慢慢升高，城市的夜景在脚下铺展开来，灯火辉煌，像一片星星的海洋。
升到最高点的时候，苏新皓突然握住了朱志鑫的手：“朱志鑫，不管你能不能想起过去，我都喜欢你。不是以前的你，就是现在的你，这个有点迷糊，有点害羞，会因为我讲冷笑话而笑，会因为怕黑而抱紧我的你。”
朱志鑫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着苏新皓认真的眼睛，突然觉得眼眶有点热。他反手握紧苏新皓的手，轻声说：“苏新皓，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苏新皓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点燃了整片星空。他猛地凑过来，吻上了朱志鑫的唇。
这个吻不同于前两次，温柔而坚定，带着满满的珍视和欢喜。朱志鑫闭上眼睛，感受着苏新皓唇齿间的温度，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甜甜的。
摩天轮慢慢下降，把他们送回地面。苏新皓牵着朱志鑫的手，笑得一脸傻气。
“朱志鑫，”他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这个给你。”
是个很旧的钥匙扣，上面挂着两个小小的篮球，已经有点掉漆了。
“这是我们初中时买的，”苏新皓把钥匙扣塞进他手里，“一对的，我那个挂在书包上，你这个……你说要好好收着。”
朱志鑫捏着那个钥匙扣，冰凉的塑料触感让他想起了很多事——初中时一起逃课去网吧，被老师抓到后一起罚站；高中时在晚自习偷偷传纸条，讨论周末去看哪部电影；大学报到那天，苏新皓帮他扛着巨大的行李箱，满头大汗却笑得一脸开心……
那些被遗忘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苏新皓，”朱志鑫抬起头，眼睛有点红，“我都想起来了。”
苏新皓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一个巨大的笑容，比游乐园所有的灯光都要亮：“真的？”
朱志鑫点头，笑着说：“包括你偷录我洗澡唱歌，还有把我粉色草莓发圈藏起来，害我找了半天。”
苏新皓的脸瞬间红了，挠着头嘿嘿傻笑：“那不是……觉得可爱嘛。”
朱志鑫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心疼。他上前一步，抱住了苏新皓：“苏新皓，谢谢你。”
谢谢你没有放弃我，谢谢你重新让我认识你，谢谢你……一直都在。
苏新皓紧紧地回抱住他，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声音闷闷的：“傻瓜，谢什么。”
游乐园的灯光在他们身后闪烁，像无数个跳动的音符，谱写着属于他们的故事。
回去的路上，苏新皓还是骑着那辆电动车，朱志鑫坐在后座，手里捏着那个旧钥匙扣，紧紧地抱住了苏新皓的腰。
“苏新皓，”朱志鑫的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明天早上，我想吃你做的三明治。”
“好！”苏新皓的声音带着笑意，“再加个爱心煎蛋！”
“不要焦的。”
“……好。”
电动车在夜色中慢慢前行，留下一路的欢声笑语。朱志鑫靠在苏新皓的背上，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心里无比踏实。
他想，不管是失忆前的他，还是失忆后的他，好像都一样，没办法拒绝这个叫苏新皓的男生。
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回到家，苏新皓去洗澡，朱志鑫坐在沙发上，翻看着那本旧相册。照片里的两个少年，从稚气未脱到渐渐长大，笑容始终灿烂。朱志鑫的手指划过一张照片，那是他们刚确定关系那天拍的，在学校的银杏树下，苏新皓偷偷亲了他的脸颊，他的表情有点惊讶，又有点害羞。
“在看什么？”苏新皓洗完澡出来，头发湿漉漉的，穿着件宽松的T恤。
朱志鑫举起照片：“看我们第一次接吻。”
苏新皓凑过来看了一眼，笑着说：“那时候你脸红得像番茄。”
“现在也没好到哪儿去。”朱志鑫小声说。
苏新皓突然俯身，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那再试一次？”
朱志鑫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睛里，点了点头。
这个吻，温柔而绵长，带着洗过澡后的清爽气息，还有点淡淡的沐浴露香味。朱志鑫能感觉到苏新皓的小心翼翼，也能感觉到他压抑不住的欢喜。
他想，真好啊。
不管经历过什么，他们最终还是找到了彼此。
窗外的月光温柔地洒进来，照亮了相拥的两人。朱志鑫靠在苏新皓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慢慢闭上了眼睛。
也许记忆会消失，但爱不会。
它会以另一种方式，刻在心底，融入骨血，成为彼此生命中最温暖的光。
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