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纸与拒接

篮球场的灯光只剩两盏亮着，傍晚的风卷着汗味吹过。张极攥着口袋里皱巴巴的草莓味糖纸，指尖沁出薄汗，拦住正要离开的朱志鑫。

“朱志鑫，我有话想跟你说。”他声音比平时低了些，目光不敢直接落在对方脸上，“从你转来的第一个月起，我就……”话没说完，手腕突然被人轻轻扯了一下，张极回头，看见苏新皓举着篮球站在三步外，眼神里满是意外。

“你们继续，我就是来拿水的。”苏新皓手一顿，转身要走，却听见朱志鑫喊住他：“等下，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话音刚落，穿白色连帽衫的男生从看台后走出来，手里还拎着个行李箱，冲苏新皓挥了挥手：“哥，我没找错地方吧？”是左航——朱志鑫上周才提过的、刚回国的表弟。

左航走到朱志鑫身边，视线在张极泛红的耳尖和苏新皓攥紧的水瓶上转了圈，笑着撞了下朱志鑫的胳膊：“表哥，你朋友？怎么不继续说了？我刚才好像听见‘从第一个月起’？”

张极攥着糖纸的手猛地收紧，刚到嘴边的“我喜欢你”卡在喉咙里。朱志鑫看了他一眼，又转向左航：“别瞎起哄，这是张极，我同班同学。”他顿了顿，目光落回张极身上，声音放轻，“你刚才想说什么？”

张极喉结滚了滚，瞥见苏新皓还没走的背影，又看了眼一脸好奇的左航，把那句告白咽了回去，从口袋里掏出草莓糖递过去：“没什么，就是刚买的糖，你不是喜欢这个味吗？”

左航眼疾手快地抢过一颗：“哇，表哥你还喜欢吃这个？我还以为你早就不爱吃甜的了。”苏新皓在旁边轻轻咳了声，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左航，我带你去咱们学校教务处办手续，你们先聊。”

等苏新皓和左航的背影走远，篮球场上只剩他们俩。朱志鑫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侧头看张极：“其实你刚才想说的，不是糖吧？”

张极抬头，撞进对方带着笑意的眼睛，心跳又开始不受控。他没否认，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风把剩下的话吹得散了些：“等你想知道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朱志鑫嘴里的草莓糖还没化开，甜味却好像突然淡了些。他沉默着踢开脚边的小石子，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张极攥紧的手背上。

“张极，”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更轻，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歉意，“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张极的心跳瞬间沉了下去，指尖的糖纸被揉得更皱，连呼吸都放轻了些，等着后面的话。

“其实你对我的好，我都看在眼里。”朱志鑫抬起头，眼神很亮，却没有了平时的笑意，“草莓味的零食，整理好的作业，还有每次打球时你总往我这边飘的视线……我没装傻，只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风又吹过来，带着傍晚的凉意。张极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发紧：“所以……”

“对不起。”朱志鑫打断他，语气很认真，“我一直把你当很好的朋友，从来没往别的方向想过。而且……”他顿了顿，抬手摸了摸手指上的拉环戒指，“我心里确实有个人，是以前的同学，我们约定好等他回来的。”

这句话像颗小石子，砸进张极心里，泛起的酸涩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重。他攥着糖纸的手松了松，又用力攥紧，勉强扯出个笑：“没事，我……我就是跟你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张极，”朱志鑫看着他发红的眼角，语气软了些，“我们还是朋友，对不对？以后你打球，我还会去看；你买多了草莓糖，还是可以塞给我。”

张极点点头，没敢说话——他怕一开口，声音就会抖。他把口袋里剩下的草莓糖都掏出来，塞进朱志鑫手里：“都给你吧，我最近不太想吃甜的了。”

朱志鑫接过糖，指尖碰到他的手，还是像上次那样暖，却没再让张极心跳漏拍。他看着张极转身往场外走的背影，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只说了句：“明天见。”

张极没回头，只是抬手挥了挥，脚步走得有点快。走出篮球场时，他听见身后传来左航的声音，大概是苏新皓带他办完事回来了。张极深吸了口气，把眼眶里的湿意逼回去——还好，至少还能做朋友，至少还能留在他身边，像以前那样。

只是心里那颗藏了很久的糖，好像突然就化了，只剩下满口腔的涩。

苏新皓带着左航办完手续回来时，刚好看见张极头也不回地走出篮球场，背影透着股说不出的落寞。他转头看向站在原地的朱志鑫，对方手里攥着好几颗草莓糖，指尖泛白，脸色比刚才淡了些。

“怎么回事？”苏新皓把篮球往地上一放，声音沉了些，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左航在旁边看出气氛不对，识趣地往后退了半步，没敢插话。

朱志鑫抬头，看见苏新皓皱着眉的样子，愣了愣才开口：“我跟他说清楚了，我把他当朋友。”

“说清楚？”苏新皓往前走了两步，眼神里的火气藏都藏不住，“你明知道他对你的心思，拖着不说就算了，现在把人弄成这样？张极那性子，要不是真在意，能鼓足勇气跟你开口？”

他和张极认识好几年，从来没见过张极那么慌张又认真的样子——刚才在看台后，他其实没走，隐约听见了几句，知道张极没把告白说完整，却被朱志鑫先堵了回去。

朱志鑫攥紧了手里的糖，语气也有点硬：“我没拖，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说才不伤人。而且我有喜欢的人，总不能一直装不知道。”

“伤人？”苏新皓笑了声，带着点讽刺，“你现在这样更伤人！他为了你，记着你所有喜好，连打球都分神看你，结果你一句‘只当朋友’就打发了？”

左航赶紧上前拉了拉苏新皓的胳膊：“哥，你别这么说，表哥他也不是故意的……”

苏新皓甩开他的手，没再看朱志鑫，弯腰捡起地上的篮球：“我不管你们怎么回事，张极是我朋友，你要是没打算回应他，就别给他希望。”说完，他转身看向左航，“走，我送你去宿舍，明天你还要去新班级报道。”

左航看了眼朱志鑫，又看了眼苏新皓，只好跟上。路过朱志鑫身边时，他小声说了句：“表哥，我明天再找你玩。”

朱志鑫没说话，只是看着苏新皓带着左航离开的背影，手里的草莓糖被攥得变了形。晚风更凉了，吹得他眼睛有点发涩——他不是没想过张极会难过，却没想到苏新会这么生气，更没想到自己心里，也会跟着有点空落落的。

第二天一早，张极没去学校的篮球场，而是直接去了教室。刚坐下没多久，就听见同桌说：“听说了吗？昨天转来个新同学，叫左航，好像是朱志鑫的表弟，分到苏新皓他们班了。”

张极握着笔的手顿了顿，没说话。他知道苏新皓和自己不在一个学校，隔着两条街的距离。昨天晚上苏新皓给他发了条消息，只有一句“别难受，不值得”，他没回，只是把那支藏在笔袋最里面的笔，又往深处塞了塞。

课间的时候，他看见朱志鑫站在走廊尽头，和左航说话。左航手里拿着个面包，大概是刚从苏新皓学校过来——苏新皓的学校早上有卖左航爱吃的肉松面包。没过多久，左航就挥挥手跟朱志鑫告别，转身往校门口走，大概是要赶回去上第二节课。

张极看着左航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眼朱志鑫转身回教室的背影，心里突然清楚——他们终究是走在不同的路上，苏新皓有他的学校和要照顾的人，朱志鑫有他的约定和坚持，而自己，也该慢慢把那份藏在心里的喜欢，一点点收回来了。

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春天的暖意，却吹不散张极心里的那点涩。他低头看着课本，笔尖在纸上写了又划，最终只留下一片模糊的痕迹——就像他和朱志鑫之间，那些没说出口的告白，和已经说出口的拒绝，终究要随着分别的路口，慢慢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