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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以后,雪把回声埋得很轻

星辰引,风铃响

母亲走后的第一个冬至,天黑得比往年更早。银杏巷的灯一盏盏亮起,像替谁守夜。王诗琪把羽绒服拉链拉到顶,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双红肿的眼睛。她手里拎着母亲的旧球拍,拍框缠了黑纱,像一面缩小了的旗。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沿着巷子走,脚步轻得像怕踩碎什么。

转过拐角,林宇阳蹲在路灯下,手里捧着一只搪瓷杯,杯口冒着白气。他看见她,没问“你怎么了”,只是把杯子递过去:“刚冲的姜汁红糖,烫,慢点喝。”糖水里漂着两片薄薄的姜,辛辣的暖意一路滚进胃里,王诗琪才发觉自己冻得牙齿打颤。林宇阳把自行车横在巷口,后座垫了软垫,说:“上车,带你去个地方。”

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在给夜色打节拍。他们来到废弃的泳池——夏天曾是他们的狂欢地,如今覆了一层薄雪。池底瓷砖反射月光,白得晃眼。林宇阳从背包里掏出一只便携小灯,挂在球网柱上,光圈里飘着细碎的雪尘。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羽毛球,羽毛被剪短,球头沾了荧光粉,在雪夜里发着幽绿的光。“打一场?”他问。王诗琪没回答,却握紧了球拍。球在雪地里弹跳,轨迹像一段被掐断的电波,忽高忽低。每一次挥拍,她都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砰,像在和谁对暗号。打到第三十个回合,球拍击中球的瞬间,荧光粉炸开,雪地上溅起一簇小小的星。王诗琪终于喘出一口气,热气在冷空气里凝成白雾,像一句无声的谢谢。

灯光外,周明轩蹲在地上调收音机,天线拉到最长,旋钮来回转动,沙沙的电流声里突然跳出一段熟悉的女声播报:“……今日份温暖已送达,请注意查收。”那是他提前录好的音频,背景乐是李佳悦吹的口风琴,声音被雪夜滤得柔软。王诗琪愣住,眼泪猝不及防地滚下来,落在雪里,立刻结成细小的冰晶。周明轩没抬头,只是把耳机递给她:“听,阿姨在跟你说晚安。”耳机里,母亲的声音温柔而清晰:“琪琪,明天太阳出来记得晒被子。”一句平常的叮咛,在冬至的夜里,像一根火柴,点亮了她心里最暗的角落。

第二天清晨,苏瑶提着保温桶出现在王诗琪家门口。桶里是热腾腾的排骨莲藕汤,汤面上漂着几颗枸杞,像落在雪里的红浆果。苏瑶没进门,只是把桶递过去:“我妈说,汤要趁热喝,骨头要慢慢啃。”王诗琪接过桶,指尖被烫得微微发颤。苏瑶拍拍她的肩:“下午球场见,我带了新球网,咱们把它染成蓝色,像夏天。”王诗琪点点头,眼里第一次有了光。

午后,球场晨雾未散,苏瑶和李佳悦已经把旧球网拆下,换上新的尼龙绳。李佳悦拿着画笔,蘸了蓝色颜料,一笔一笔涂在网绳上,颜料顺着绳结滴落,在水泥地面开出小小的花。王诗琪到的时候,颜料刚好染完最后一格。苏瑶把画笔塞进她手里:“留个记号吧。”王诗琪在网绳上画了一颗小小的银杏叶,颜色比天空还亮。她退后两步,看着新网在风中轻轻晃动,像一片不肯落地的秋天。

冬至后的第七天,张子墨带来一幅未完成的画。画布上是一扇半开的窗,窗外是模糊的银杏树影,窗台上放着一只羽毛球拍,拍框缠着黑纱。他把画递给王诗琪:“还差最后一笔,你来。”王诗琪接过画笔,蘸了白色颜料,在拍柄上写下母亲的名字缩写,字迹很小,却像刻在心上。张子墨把画挂在泳池的破墙,风一吹,画布轻轻晃动,像母亲隔着岁月向她招手。

冬至后的第十天,王诗琪回到球场。周明轩把收音机放在记分台,旋钮调到最低,电流声变成轻柔的沙沙,像雪落的声音。林宇阳把球拍递给她,拍线换了新的,手柄缠着深蓝色的手胶,像一片深夜的海。苏瑶把保温桶放在场边,桶里是热腾腾的荠菜馄饨,汤面漂着几粒葱花,像落在海上的星。李佳悦的口风琴响起,音符在冷空气里凝成白雾,又轻轻散去。王诗琪挥拍击球,球拍击球的声响在冬日里格外清脆,像冰层裂开的第一道缝。她跑着,跳着,汗水顺着鬓角滴落,在水泥地面晕开一小片深色,像春天提前抵达。

冬至后的第一场雪落在夜里,六个人站在球场中央,仰头看雪落在球网上,瞬间融化成水珠,像母亲最后一次为她擦汗。王诗琪把母亲的旧球拍高高举起,拍框上的黑纱在风中轻轻摆动,像一面小小的旗。她轻声说:“妈,你看,我回来了。”雪落在她睫毛上,瞬间融化,像母亲温柔的指尖。风从巷口吹进来,带着新雪和松木的味道,吹动球网,吹动黑纱,吹动她十三岁的冬天,像吹散一封终于寄出的信。

冬至以后,雪把回声埋得很轻。六个人的脚印在球场上一圈一圈重叠,像在给冬天写信,每一圈都写着:别怕,你还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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