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搬入这栋别墅的第五个深夜,雷雨毫无预兆地侵袭了整座城市。漆黑的天幕被闪电撕裂,沉闷的雷声如同远古巨兽的咆哮,在空旷的街道间回荡。雨点密集地砸在窗户上,仿佛急于闯入这片寂静的空间,带来一种莫名的压迫感。整座城市似乎陷入了这场自然怒火的掌控之中,连空气都弥漫着潮湿与不安。
喻熙泽在雷声乍响的瞬间惊醒,眼前猝不及防地闪过原主母亲丧礼的那一幕——那天,同样是这样滂沱的大雨。宾客散去后,她独自伫立在黑白分明的遗像前,雨水顺着屋檐无声地流淌,仿佛拉长了时光的悲凉。泪水混着冰凉的雨珠滑落,她的脸庞苍白如纸,而心口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痛楚蔓延至全身,令人难以喘息。
她缓缓坐起身,藕粉色的真丝睡裙顺势滑落半边肩头,露出一抹线条优美的锁骨。裙摆微微晃荡,堪堪垂至大腿中部,将笔直而匀称的双腿衬得愈发引人注目。床边猫窝里的喻圆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动静,迈着轻盈的步伐跳上床,柔软的肉垫踩过她的手背,随后轻轻“喵”了一声,脑袋一歪便蹭向她的掌心。喻熙泽的指尖微微一顿,目光稍稍柔和了些,抬手轻轻挠了挠小猫头顶那片绒软的毛发。指尖传来的触感温暖而柔软,仿佛连心头积压的一抹闷意也被悄然驱散了几分。
心口的沉闷尚未完全消散,她勉强打起精神,起身朝楼下走去,打算倒一杯水舒缓一下情绪。然而,刚踏上二楼走廊,她的脚步便顿住了——书房的灯竟然亮着。借着微弱的光线,她看见马嘉祺站在书桌前,手里攥着一张泛黄的纸页。他的指节因用力而显得苍白,甚至连后背都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让人不禁屏住呼吸。
喻熙泽的脚步蓦然一顿,她微微挑眉,目光带着几分冷意落在对方身上。那语气里掺杂着不耐与嘲弄,仿佛一柄钝刀轻轻刮过人的耳膜,令人难以忽视其中的锋芒:
喻熙泽马嘉祺,这深更半夜的,你不回房间睡觉,杵在书房里到底想干什么?
她本就认为这人并非表面上那般温和,此刻见他深更半夜于书房中出神,心中的那份防备不由得又悄然滋生,话语里自然而然地带上了几分刺意。
马嘉祺猛地抬起头,眼底的慌乱还未及掩饰,指尖已经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纸——那是一份二十年前的租房合同。签字处赫然印着母亲宋婉仪的名字,而地址栏上的小区,正是他童年时住过的老房子。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从前每逢雷雨夜,父亲总会喝得酩酊大醉,踉跄归家后便对母亲拳打脚踢。母亲的啜泣声与窗外的雷声交织,成为他童年挥之不去的梦魇。三年前,父亲醉酒后横穿马路,被一辆疾驰的货车撞上,当场毙命。马嘉祺至今仍清晰记得那一刻心底泛起的松快感,仿佛肩上千斤重担骤然卸下。他甚至暗自觉得,这也许是上天对他们母子的一丝怜悯与眷顾。
父亲离世后,母亲带着他熬过了一段捉襟见肘的日子,那份对金钱与权力的渴求,也如同野草般在她心底疯长。直到喻明辉的出现,母子俩才终于从过去的困顿中解脱出来。然而,生活虽渐入佳境,母亲却总不忘在私下语重心长地叮嘱他:
宋婉仪如今的日子得来不易,你必须学会温和懂事,别让人挑出半点错处,唯有如此,才能牢牢守住眼前的一切。
那些话,像一根绷得死紧的弦,深深嵌进了马嘉祺的内心。他渐渐习惯了用笑脸掩盖真实的自己,哪怕一丝情绪的流露,都成了他不敢触碰的禁忌。
没等他从回忆中抽离,窗外骤然劈下一道刺眼的闪电,紧跟着一声炸雷轰然响起,震得窗玻璃微微颤动。马嘉祺浑身猛地一抖,父亲歇斯底里的嘶吼、母亲悲切的哭声,还有那句“要抓住东西”的叮嘱,瞬间如潮水般涌进耳膜。紧绷的情绪终于崩断了弦,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离了他的身体。他几乎是出于本能,扑向了面前最近的人,双手紧紧环抱住喻熙泽的腰,将脸深深埋进她的颈窝,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喻熙泽浑身猛地一僵,真丝睡裙轻薄得仿佛不存在,清晰地传递着他掌心的温度。她的第一反应是推开他,手指已经下意识攥紧——她向来对这个总是挂着温和笑容的继兄保持着距离,从未想过会有如此贴近的一刻。然而,当她低头瞥见他埋在自己颈间的脑袋,感受到他肩膀抑制不住的细微颤抖时,那种推拒的力气却莫名消散了。原本已到嘴边的“别碰我”“装什么装”被生生咽回,取而代之的是一句干巴巴、带着几分掩饰意味的话:
喻熙泽打个雷而已至于吗?
马嘉祺没有出声,只是将手臂收紧了几分,呼吸间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仿佛是在拼命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些曾被他深埋在温和平静笑容之下的压力、恐惧,以及过往未曾愈合的阴影,此刻全都被雷声猝不及防地撕扯出来,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几乎令人窒息。
喻熙泽皱了皱眉,抬手轻拍他的后背,动作显得生硬而敷衍。她心底泛起一丝不耐,忍不住低声啧了一声
喻熙泽麻烦死了
她心底依旧潜藏着对那张“温和笑脸”的疑虑,然而这刹那间的拥抱,却令两个心怀各异的人,在雷雨的遮蔽下,悄然卸下了一层彼此对立的外壳——她不再急于推开,他也不再勉强维持那份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