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虚的桃花迎来第二十一个千年时,双生桃已亭亭如盖,半树绯红映着三生碑的金光,半树莹白垂着忘川水的清辉。桃安的脊背虽已微驼,却仍每日清晨拄着桃花木杖,绕着老桃树走三圈——这是她从灵悦手记里学来的习惯,说"走得勤了,树就认你做亲人"。
这日,极北之地的翼族送来块玄冰玉,玉上雕刻着整幅昆仑虚桃林图,最显眼处是两个交握的身影,玄衣与红衣在花海中相依。使者说这是用当年墨渊上神劈开的玄冰余料雕成的,耗时百年,刻痕里填的不是金粉,是各族孩童收集的桃花蕊磨成的粉。
"少主说,"使者捧着玉璧的手微微发颤,"这是我们欠灵汐冥主的,也是欠墨渊上神的,如今用桃花填缝,才算真的'和解'。"
桃安将玉璧嵌在万缘堂的正壁上,阳光透过窗棂照在玉上,刻痕里的桃花粉折射出七彩光晕,竟在地面拼出"同庚"二字。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灵汐冥主在幽冥司的石柱上刻过:"愿三界与桃花同寿,共此绵长。"
"来人,"桃安对弟子说,"取'三世春'来,我们为这玉璧开坛。"
酒液倒入玉盏时,竟泛起淡淡的桃花香。翼族使者饮了口,忽然红了眼眶:"像......像当年灵汐主子给翼族孤儿的桃花蜜,甜得能让人忘了寒冬。"他从袖中取出个锦囊,里面是撮冰原上的泥土,"这是我们那里最肥的土,想请昆仑虚的花匠,教我们种四季桃。"
桃安接过泥土,指尖触到冰碴里的暖意,忽然明白,所谓和解,从不是单方面的原谅,是翼族捧出的泥土,是玄冰玉里的桃花粉,是跨越千年依旧滚烫的诚意。
入夏时,江南桃坞的书生带来个喜讯:他们培育的"忆念桃"结果了,果实剖面的纹路竟与三生碑上的刻痕一模一样。有个守桃的老农说,夜里总梦见红衣女子坐在桃树下,教他怎么给桃树剪枝,说"要留三分空隙,好让阳光照进来"。
桃安赶赴江南时,正见书生们将桃肉制成桃脯,分装在刻着"渊""汐""秋""悦""安"的陶罐里。"先祖说,"书生笑着递来块桃脯,"这味道该让每个记得他们的人尝尝,甜里带点酸,像极了他们走过的路。"
从江南回来后,桃安在忆桃亭的石柱上补刻了段话:"桃花会落,风骨永存;故人会去,精神不灭。"刻完时,双生桃的花瓣恰好落在刻痕里,粉白交织的花瓣像在为文字镶边,引来群蜂蝶环绕不去。
小狐仙们围着石柱唱新编的歌谣:"玄衣剑,红衣笑,桃花落了又开了;冰原暖,江南好,四海成了一家了......"桃安听着歌谣,忽然觉得眼眶发烫,原来最好的传承,是让孩子们在歌声里记得,和平与温柔,才是最该珍视的宝藏。
秋收时,幽冥司的金色桃林突发异动,所有花瓣同时转向昆仑虚的方向,孟婆说这是"灵汐冥主的执念在呼应"。有个刚投胎的小狐仙,临走前在桃树上刻了行字:"我要去昆仑虚学剑,像曾曾曾祖母那样,用桃花守护大家。"
桃安闻讯赶来时,正见孟婆将金桃核撒向忘川水,核上的刻痕在水中晕开,竟连成"生生不息"四个字。"主子当年说,"孟婆擦着泪,"只要还有人记得,她就永远活着,这满河的桃花核,就是她的心跳啊。"
冬雪落时,《桃花典》的续卷编纂完成,新增的篇章里记着各族的新故事:翼族的孩子与青丘的小狐仙结为笔友,九重天的仙童向幽冥司的鬼差学种桃花,江南的书生带着桃种远赴极北,要让冰原上的桃花也能开成海。
除夕夜,各族代表聚在三生碑前,共同种下株新的桃树苗,树苗是用双生桃的枝、四季桃的根、忆念桃的籽嫁接而成的,刚栽下就冒出嫩芽,嫩芽上顶着颗小小的朱砂痣,像极了世世代代流传的印记。
"该给它起个名字。"翼族少主笑着提议。
桃安望着嫩芽上的朱砂痣,忽然想起灵悦手记里的最后一句话:"我们的故事,会像桃花一样,与天同庚。"她轻声道:"就叫'同庚'吧。"
传灯的队伍再次出发时,"同庚"桃的嫩芽在风雪里轻轻摇曳,像在挥手送别。桃安站在老桃树下,看着光带延伸向天际,与星辰连成一片,忽然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天上看着她,像祖辈们在说"我们都在"。
暖阁的灯亮了,案上的《桃花典》续卷泛着微光。桃安翻开最后一页,那里画着株参天桃树,树根扎在昆仑虚,枝叶覆盖了四海八荒,每个枝桠上都挂着个名字,有"墨渊""灵汐",有"砚秋""灵悦",有"桃安",还有无数陌生的名字,都在桃花的映衬下闪着光。
窗外的双生桃落满了雪,却有朵花苞在雪夜里悄然绽放,粉白相间的花瓣上,竟天然带着"同庚"二字。桃安望着那朵花,忽然笑了。
是啊,他们的故事,真的与天同庚。
只要桃花还在开,只要有人还在守护,这跨越了三生三世、绵延了万千岁月的爱与和平,就会像这株"同庚"桃,在时光里扎根,在天地间生长,直到永远。
新的故事,永远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