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萧以绵,是大乾王朝最尊贵的嫡长公主。
这话不是我自封的,是宫里的人天天捧在嘴边的。
从出生那天起,父皇就抱着我昭告天下,说他得了个掌心明珠,要让这世间所有好东西都堆到我面前。
皇后娘娘更不必说,我的衣饰首饰永远是尚服局赶制的头一份,连胭脂水粉都是江南最好的匠人每月专人送来的,据说光调一个我喜欢的桃花色,就要用三月清晨带露的桃花捣上整整三日。
今年我十六岁,可宫人们总说我瞧着像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也是,我生得矮,肩膀窄窄的,脸盘子也小,一双眼睛又圆又大,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堆起小小的肉窝,一点都没有其他皇室子女那般矜贵疏离的模样。
可这又如何?我是嫡长公主,便是长得像个粉雕玉琢的娃娃,也照样能让那些王公大臣的公子小姐们见了我就低头行礼,连大气都不敢喘。
我性子是娇纵了些,这也是父皇母后惯出来的。
前几日太傅教我读《女诫》,说女子当温婉贤淑,我听得烦了,直接将那书扔到了他脚边,说:“我是公主,要什么温婉贤淑?难道我不高兴了,还不能摔几本书不成?”
太傅气得吹胡子瞪眼,转头就去父皇那里告状,结果父皇只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说:“绵绵不想读便不读了,咱们公主,随心就好。”
你看,这就是我的底气。
今日天气好得很,初夏的阳光透过紫宸殿外的梧桐叶,筛下点点碎金,落在青砖地上晃悠悠的。
我嫌宫里闷,便带着几个侍卫溜到了皇家猎场的边缘。这里的草木比宫里繁盛得多,不知名的野花一簇簇地开着,有粉的、白的、紫的,风一吹就摇摇晃晃,像一群怯生生的小丫头。
空气里飘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混着远处溪流潺潺的水声,比宫里熏香的味道好闻百倍。
“公主,前面林子深,咱们还是别往前走了吧?”身后的侍卫低声劝道。
我回头瞪了他一眼,手里的鞭子轻轻往旁边的树干上一抽,“啪”的一声脆响,惊得几只麻雀扑棱棱飞了起来。
“本公主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管得着吗?”我哼了一声。
“要是怕了,就自己回去,别在这儿碍眼。”
侍卫立刻低下头,再也不敢说什么。
我得意地扬起下巴,提着裙摆往林子深处走去。
这猎场虽说是皇家的,但平日里除了秋猎时热闹些,其余时候鲜少有人来,倒是成了我的秘密基地。
我喜欢这里的自由,没有宫规的束缚,没有那些小心翼翼的眼神,连风吹过耳边的声音都格外轻快。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面出现了一片茂密的灌木丛,枝叶间隐约透着一抹雪白。我心里好奇,拨开半人高的野草走了过去。
那是一只狐狸。
它蜷缩在一棵老槐树下,浑身的毛像雪一样白,没有一丝杂色,在斑驳的光影里泛着柔和的光泽。
可此刻,那身漂亮的皮毛却被血污弄脏了,尤其是后腿那里,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地流着血,染红了身下的青草。它似乎受了很重的伤,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微微睁着一双眼睛看着我。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不像我见过的那些狐狸,眼神里只有警惕和野性。它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像浸在水里的宝石,清澈得能映出我的影子。
可那清澈里又藏着些别的东西,像是看透了世事的慵懒,又像是藏着钩子的魅惑,明明是只受伤的小兽,却偏偏让我觉得,它看我的时候,带着一种审视般的玩味。
我蹲下身,仔细打量着它。它的耳朵尖尖的,此刻耷拉着,额间有一撮毛微微翘起,像个调皮的小记号。
身后拖着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此刻无力地垂在地上,尾尖还沾着几片草叶。
“喂,你还好吗?”我轻声问道,生怕吓着它。
它没有动,只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像蝶翼一样扇了扇。
我试探着伸出手,想去摸摸它的头。指尖刚要碰到它的皮毛,它却忽然往后缩了缩,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示弱。
“别怕呀,我又不会伤害你。”我放缓了语气,脸上露出我自认为最温柔的笑容。
“你看,你伤得这么重,要是不赶紧治,会死掉的。”
它似乎听懂了我的话,眼神里的警惕淡了些。我趁机把手轻轻放在了它的头上。
好软。
比我宫里最名贵的白狐裘还要软,暖暖的,带着一点动物特有的体温。
我忍不住用指腹轻轻揉了揉它的耳朵,它抖了抖,却没有再躲开。
“真乖。”我笑了起来,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不如,我带你回宫吧?我让太医给你治伤,给你吃最好的肉干,还有我最喜欢的蜜饯,怎么样?”
它还是没动,但那双眼睛却一直看着我,像是在思考我的提议。
我看它不反抗,胆子就大了起来。
小心翼翼地避开它受伤的后腿,想把它抱起来。
可我的手刚碰到它的身体,它就疼得浑身一颤,琥珀色的眼睛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水汽,看着我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委屈。
那眼神看得我心都软了。
我赶紧收回手,皱着眉想了想,对它说:“你等着,我这就叫人来把你抬回去。”
说着,我就要起身喊侍卫,可刚站起来,手腕却被什么东西勾住了。
低头一看,是它的尾巴。
那雪白的尾巴不知何时缠上了我的手腕,轻轻的,像一根柔软的绸带。
它抬着头看我,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你不想让别人碰你?”我有些惊讶。
它眨了眨眼,算是默认了。
我心里觉得好笑,这狐狸倒是挺有脾气。可看着它那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又不忍心强迫它。
罢了,谁让我喜欢它呢。
“好吧好吧,不叫人就是了。”我重新蹲下身,咬着唇想办法。
“那我带你走,你可得忍着点疼。”
我脱下身上的外袍,那是一件月白色的锦袍,上面用银线绣着缠枝莲的纹样,是皇后娘娘亲手为我绣的。
我小心翼翼地把袍子铺在地上,然后轻轻地、一点一点地把狐狸挪到袍子上。
它疼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硬是没再发出一点声音,只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一直盯着我,像是要把我的样子刻在心里。
我把袍子的四个角提起来,打了个结,做成一个简易的小兜,然后小心地把它抱在怀里。它很轻,轻得像一团云,可我却抱得格外小心,生怕颠着它的伤口。
“以后,你就跟着我吧。”我低头看着怀里的狐狸,它正乖乖地蜷缩着,眼睛半眯着,像是累极了。
“你长得这么白,就叫阿雪吧。”
阿雪。
我轻轻念着这个名字,觉得格外顺口。怀里的狐狸似乎也满意这个名字,尾巴在袍子里轻轻扫了扫我的手臂,像在回应我。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照在它雪白的皮毛上,映出细碎的光点。
我抱着它,一步步往回走。身后的侍卫见我抱着个东西出来,脸上满是惊讶,却不敢多问,只是默默地跟在我身后。
风吹过,带来了远处的花香,也带来了怀里小家伙温热的呼吸。我低头看着阿雪,它已经闭上了眼睛,大概是睡着了。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尖微微动着,像是在做什么好梦。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这宫里的日子,好像因为这只叫阿雪的狐狸,变得有了些不一样的期待。
我轻轻拍了拍怀里的小兜,低声说:“阿雪,别怕,以后有我在,没人能再欺负你了。”
怀里的小家伙似乎动了一下,像是听懂了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