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悬在纸面上方,墨滴在米白色的纸页上晕开一小团浅灰。
窗外的月光忽然亮了些,透过纱帘在笔记本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极了高中礼堂里那盏总在闪烁的水晶灯。
我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九月三日,夜。
我见到了他的另一面。
其实更早。
早到七年前那个蝉鸣聒噪的午后,他穿着蓝白校服站在公告栏前,指尖划过红榜顶端的名字。
阳光透过香樟树叶的缝隙落在他发顶,碎金似的光点随着他微晃的脑袋跳动,脖颈处的校服纽扣松开两颗,露出一小片白皙的皮肤,被汗水浸得泛着水光。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郁宥礼。
高二(一)班的优等生,常年霸占年级第一的宝座,也是整个年级私下里传阅的“美人”。
不是那种张扬的好看,是带着点阴郁的、易碎的美,像雨天玻璃上凝结的水珠,看着干净,碰一下却会沾湿指尖。
我那时坐在最后一排,课本挡着半张脸,视线却总能越过三排课桌,精准地落在他靠窗的座位上。
看他用骨节分明的手指转笔,看他低头解题时微蹙的眉,看他被老师点名时耳根悄悄爬上的红晕。
和今天在书房里一模一样。
他似乎总在走神,眼神常常飘向窗外的香樟树,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像只受惊的蝶。
我知道他所有的小习惯。
知道他只喝温水,吃面包要撕掉边缘的硬皮,解数学题时喜欢在草稿纸上画小太阳。
这些都藏在我的旧日记本里,锁在老家衣柜最深处,和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一起,蒙着厚厚的灰尘。
有一次在走廊擦肩而过,他怀里的书掉了一地。
我几乎是本能地冲过去捡,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像今天碰倒郁赐的手一样凉,带着点紧张的颤抖。
“谢谢。”他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搔过心尖。
我低着头把书递给他,不敢看他的眼睛,只看到他干净的白球鞋和校服裤脚踝处的褶皱。
等我抬起头时,他已经走远了,背着光,身影清瘦,像幅被水打湿的水墨画。
那天晚上,我把碰过他的指尖洗了三遍,却总觉得那点凉意还沾在皮肤上,带着股让人心慌的甜。
后来我常常在放学路上等他。躲在香樟树后面,看他背着黑色的双肩包,慢慢走过铺满落叶的小路,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
他从不和人同行,总是一个人,耳机里放着不知名的音乐,脚步很慢,像在数着地上的砖块。
有一次下大雨,他没带伞,站在教学楼门口犹豫。
我攥着伞的手心全是汗,鼓足勇气想走过去,却看到他被一个穿着篮球队服的男生拉走了,两人共撑一把伞,背影在雨幕里渐渐模糊。
那天我站在雨里,看着他们走远,直到浑身湿透,伞却始终没打开。
嫉妒像藤蔓一样缠上来,勒得我喘不过气。
我想撕碎那个男生搭在他肩上的手,想把他藏起来,藏在只有我能看到的地方。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来,就疯狂地滋长,像野草一样,烧得我夜不能寐。
“在想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我一跳,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痕。
我猛地抬头,看到郁赐站在门口,不知来了多久,靠着门框,双手插在裤袋里,眼神在昏暗中亮得惊人。
他换了件黑色的丝绸睡衣,领口松垮地敞开着,露出精致的锁骨和那颗淡红色的小痣。
头发有些凌乱,几缕发丝垂在额前,更添了几分慵懒的性感。
“没什么,先生。”我合上笔记本,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
“在想明天的菜单。”
他挑眉,迈开长腿走进来。赤脚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像只夜行的猫。
走到我面前时,他俯身,鼻尖几乎碰到我的额头,带着点沐浴后的水汽和雪松的味道。
“是吗?”他轻笑,指尖划过我刚才写满字的纸页。
“我还以为,你在想别的。”
他的指尖很凉,划过纸面时,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我紧绷的下颌线上,带着审视和玩味,像在欣赏一只挣扎的猎物。
“不敢。”我垂下眼睑,掩住眸底的疯狂。
“伺候您是我的职责。”
“职责?”他重复着这个词,忽然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
他的手劲很大,指腹摩挲着我的下颌线,带着粗糙的质感:“包括……想我?”
这句话像电流一样窜过全身,让我瞬间绷紧了身体。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飙升,血液在血管里疯狂奔涌,耳边全是自己的心跳声,“咚咚”的,像在敲鼓。
我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的眼睛。
那双和郁宥礼一模一样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侵略性和占有欲,像盯着猎物的兽,残忍又迷人。
郁赐忽然低笑出声,笑声低沉,带着胸腔的震动。“宥礼说,高中时好像见过你。”
我的心脏骤然停跳。
他知道?
不,不可能。
他那时从未看过我一眼。
“是吗?”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惊讶。
“可能是我记错了,我不太记得了。”
他挑眉,捏着我下巴的手忽然松开,转而抚上我的头发,指尖穿过发丝,动作带着种奇异的温柔。
“他记性不好,但我记得。”
我的呼吸顿住了。
他说,我记得。
“那个总在香樟树下看他的男生,”他低下头,呼吸喷在我的唇上,带着点薄荷的清凉。
“是你,对吗?温伏。”
轰——
像有惊雷在耳边炸开,我浑身的血液都冲上头顶,又在瞬间冻结。
原来他知道,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那些藏在香樟树下的目光,那些深夜里疯狂的念头,那些被嫉妒灼烧的日日夜夜,他竟然都知道。
巨大的兴奋和恐慌同时攫住了我,让我几乎要颤抖起来。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眸子里毫不掩饰的笑意和占有欲,忽然想扑上去,咬断他的唇,舔舐他的血,把他彻底融入我的骨血里。
郁赐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轻笑一声,抬手抚摸我的脸颊,指尖冰凉。
“别急,”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情人间的呢喃。
“我们有很多时间。”
他的指尖划过我的唇,带着点粗糙的质感,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唇在发烫,渴望着被他触碰,被他占有。
“现在,”他收回手,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掌控一切的笑意。
“去给我倒杯水。”
我站起身,躬身应道:“是,先生。”
转身走向门口时,我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灼热的视线,像实质一样落在我的背上,带着审视和玩味,还有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走到门口,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郁赐正靠在书桌边,指尖摩挲着那本黑色的笔记本,嘴角勾着抹危险的笑意。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给他镀上了层银边,像个诱惑亚当的撒旦。
我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又甜又痛。
我端着温水回来时,郁赐已经躺在了我的床上,姿态慵懒,像只霸占了领地的猫。
黑色的丝绸睡衣被他蹭得凌乱,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胸膛,皮肤在月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放下吧。”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眼神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过来。”
我放下水杯,走到床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眸子里映出的自己。
眼神温润,眼底却藏着疯狂的我。
真好。
我的主人,记得我。
无论是纯情的郁宥礼,还是偏执的郁赐,他们都将是我的。
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