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滞密室 SC-7
绝对的寂静。
不再是声音被吸收,而是所有的能量波动,包括那些试图窥探他内部的扫描波,都被某种无形的场域排斥、湮灭。周阳悬浮在这个力场的中心,并非物理上的悬浮,而是一种存在状态的描述。他双脚依然踏着那冰冷的圆形平台,但给人的感觉却像是脱离了地心引力,漂浮在自身形成的真空中。
他眼中的幽蓝光芒稳定地亮着,不再闪烁。那不再是余烬,而是两潭深不见底的、冰冷的能量泉眼。外部施加的一切——抑制场、镇定剂、扫描——都成了微不足道的背景噪音,甚至无法引起他一丝一毫的生理反应。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 inward。
在他的颅内,正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风暴。
破碎的画面,扭曲的声音,无法理解的几何结构,潮水般涌来。那是CORE-001-α崩溃时强行灌入的、属于Siren Nest的庞杂信息,混合着虫洞设备过载撕裂时空时捕获的、来自未知维度的碎片,更深处,还有一丝……极其古老、冰冷、如同星辰内核般沉重的“残留意识”在缓慢苏醒。
这些信息流本应瞬间摧毁任何人类的心智,将其变成一滩沸腾的肉泥或彻底的白痴。
但某种东西保护了他。是那个“残留物”。它将这些狂暴的信息流强行约束、梳理……或者说,它正在以周阳的大脑神经网络为基板,尝试“编译”这些数据。
过程痛苦而诡异。
周阳(?)的身体偶尔会剧烈地抽搐一下,像是遭受了无形的电击。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颤抖,划出毫无意义的、却又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轨迹。他的喉咙里发出极轻微的、断断续续的咯咯声,那不是语言,更像是系统调试时产生的杂音。
“……坐标……偏移……” “……序列……断裂……” “……低语……来自……深渊……” “……容器……不适配……错误……却又……吻合……”
一些词语的碎片,不再是模糊的“归”,开始变得更加具体,却依旧支离破碎,仿佛一台损坏的收音机在拼命接收来自遥远星系的信号。这些词语直接在他的意识深处响起,并非通过听觉。
他正在“阅读”自己被灌入的一切。以一种非人的、高效而冷酷的方式。
观察室
镜面面罩的男人——他的身份标识在内部系统显示为“指挥官E”——盯着屏幕上依旧一片混沌的数据流。所有的生理监测读数都稳定得令人不安,仿佛里面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个精密模拟人类生命的机器。而能量签名读数则持续在Theta级别波动,偶尔触及更危险的Kappa阈值,却又迅速回落,像是在……学习控制?
“深度扫描结果分析出来了吗?”E的声音通过合成器传出,听不出情绪。
旁边一个技术员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紧张:“长官,无法分析。数据污染率99.997%。剩余的0.003%是毫无意义的背景噪音和设备误差。扫描波甚至无法有效穿透他的皮肤表层,某种……场扭曲了它们。”
“脑波活动呢?”
“同样无法捕捉。仪器显示……空白。就像……就像那里不存在大脑电活动一样。但这不可能,除非他……”
“除非他已经不能称之为‘他’了。”E冷冷地接话。他调出另一个界面,上面是周阳最后那个无声口型的高清慢放解析。“唇语分析结果?”
“匹配度最高的词库结果是……”技术员吞咽了一下,“……‘回归’(Return)。重复了两遍。但音节模糊,存在误差可能性。”
“回归……”E重复了一遍这个词,面罩下的脸无人知晓是什么表情。“联系‘灯塔’。将SC-7的所有异常数据,尤其是能量签名模式和这个‘回归’关键词,上传至最高分析权限。申请调用‘深渊公约’第七章,第IV条款下的应对预案。”
技术员倒抽一口冷气:“长官,第七章第IV条款……那是针对确认的‘外源性高维侵入事件’的终极……”
“执行命令。”E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另外,加大对二级隔离目标的审讯力度。她可能是我们目前唯一能理解的、关于‘它’发生了什么的信息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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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级隔离观察室
苏瑾坐在冰冷的床沿上,强迫自己深呼吸。Dr. Aris刚才那个震惊的反应像烙印一样刻在她脑海里。
“归”……或者说“回归”。
这个词是关键。它不仅仅让那个冰冷的审讯者失态,更可能直接关联到周阳身上发生的诡异变化,甚至关联到这个设施隐藏的核心秘密。
门再次滑开。
这次进来的不是Dr. Aris,而是两名士兵,以及一个穿着灰色制服、面容冷硬、眼神如同鹰隼的男人。他手里没有电子板,只有一种无形的、极具压迫感的气场。
“苏瑾博士,”男人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没有任何客套,“我是安全主管Kael。Aris博士的报告存在太多无法解释的疑点。我们需要更……直接的答案。”
他挥了挥手,一名士兵将一个薄薄的金属箱放在地上打开,里面是一些看起来就令人不适的精密器械,并非刑具,却更像是某种神经接口和生理信号放大器。
“我们注意到你对‘周阳’的状态表现出极大的、甚至是不合时宜的关切。”Kael慢慢踱步,目光如刀般刮过苏瑾的脸,“根据‘欧米伽零号协议’,任何可能被‘高维信息’污染个体,其社会联结体都需要接受深度筛查,以确定是否存在意识共鸣或潜伏性控制。”
苏瑾的心猛地一紧:“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们需要确保你对他的担忧,是出于你本人的情感,而不是某种……被植入的‘程序’或受到影响的共情效应。”Kael停下脚步,俯视着她,“我们将对你进行一次标准的神经忠诚度测试(Neural Loyalty Test)。它会测量你在听到特定关键词、看到特定图像时的潜意识反应,尤其是……关于‘周阳’和那个核心单元的。”
他的目光扫向那个金属箱。
苏瑾的血液几乎要冻结。神经测试?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正常审查的范畴!他们是真的怀疑她被“污染”了,还是只是想用一个更残酷、更直接的方式来榨取她所知的一切?
“我拒绝!”苏瑾猛地站起来,声音因愤怒和恐惧而微微颤抖,“我不是你们的实验品!我没有被任何东西污染!我需要见项目负责人,见联合勘探委员会的代表!”
Kael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只有一种见惯了反抗的冷漠:“拒绝即视为确认污染。根据协议,我们将有权采取强制措施进行‘净化’。那过程……会比自愿测试不愉快得多。”
他朝士兵示意。
两名士兵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抓住了苏瑾的手臂,力量大得让她无法挣脱。
“放开我!你们没有这个权力!”苏瑾挣扎着,绝望地喊道。
Kael无动于衷地看着,从金属箱里取出一顶布满细微电极的网状头冠,冰冷的金属光泽刺痛了苏瑾的眼睛。
“权力?”他淡淡地重复了一句,仿佛听到了一个天真的笑话,“在这里,‘深渊公约’和‘协议’就是唯一的权力。我们守护的是远比个人权利重要得多的东西。”
“而你现在,苏瑾博士,要么证明你是我们这边的人……”
他将那头冠逼近。
“……要么,你就和你那位正在发生‘回归’的朋友一样,成为我们需要‘处理’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