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十分，天像被拉低的幕布，最后一丝夕照退到屋顶的避雷针上，一闪，就灭了。雨却没有再来，空气里只剩潮湿的锈味，像谁把旧铁盒撬开，放出封存多年的海盐与月光。废弃舞蹈教室的木地板白天被太阳蒸得半干，此刻重新渗出凉意，顺着脚心往上爬，一路爬到后颈，让人忍不住想打颤，又想闭眼。
马嘉祺第一个到。他把旧琴横在膝头，指腹轻触新换的A弦，弦音在昏黄灯泡下微微颤抖，像一条不肯安睡的银鱼。门口传来滚轮与地面的摩擦声，苏新皓拎着电脑包进来，包角沾了水，留下深色的圆点。他没说话，把包放到窗台，顺手按下播放键——低沉的潮水声从音箱里漫出来，一下一下拍击木地板，仿佛把整座城市都搬到了离岸十米的小码头。
“潮来了。”苏新皓侧耳，像真的听见浪头。
马嘉祺抬眼，眼底晃着灯丝的小小光斑，“那就别让它等。”
第二根灯管闪烁两下，宋亚轩背着吉他进门，发梢还沾着雨珠。他把帽衫兜帽往后一掀，露出被风吹红的耳尖，“我带了新写的副歌。”话落，指尖已拨出一串清亮的分解和弦，像盐粒落在铁板上，噼啪作响，随即融化。朱志鑫紧随其后，滑板反扣在门框，鞋底蹭掉雨水，发出短促的吱啦声。他把一张皱巴巴的公交票根塞进口袋，抬手在空气里划了一道弧线，“今天不跳，让地板先听。”
丁程鑫是第四个。相机挂在胸前，镜头盖在指尖转得飞快，像失控的陀螺。他弯腰把一只透明塑料盒放到地上，里面是一尾用玻璃纸折的小船，船底写着极细的铅笔字——“给今晚的月亮”。刘耀文提着外卖袋冲进来，袋口冒热气，他喘着气报菜名：“蛤蜊汤、芝士年糕、还有——”最后一个名字被突然亮起的手机铃声吞掉，屏幕显示“严浩翔”。
电话接通，扬声器里传来拳馆沙袋被击中的闷响。“我迟到五分钟，”严浩翔的声音混着喘息，“别先开始。”背景音里还有水声，像刚冲完澡的瓷砖地。贺峻霖抱着橘猫小七最后进门，猫在他臂弯里伸了个懒腰，尾巴扫过琴面，发出铮的一声轻响。他把一张便利贴贴到音箱外壳，上面画着一只歪扭的月亮，月亮怀里抱着一颗七瓣花。
六点二十五分，人齐了。潮水声仍在，音箱旁的指示灯随节拍忽明忽暗。马嘉祺把弓搭上弦，拉出一个极低的泛音，像从海底升起的第一个气泡。宋亚轩的吉他随即跟进，清亮的高音把气泡托出水面。苏新皓推动推子，潮水声骤然涨满房间，仿佛真有浪花拍到脚踝。朱志鑫没动，只是用脚尖轻点地板，每一下都落在鼓点的空隙，像暗礁，也像心跳的倒影。
丁程鑫蹲下来，把相机对准地板——木地板的裂缝里嵌着白天未干的水渍，灯光一照，像一条蜿蜒的河口。他按下快门，咔嚓声被潮水吞没。刘耀文把外卖盒一一打开，芝士年糕的甜香混进海盐味，竟意外地合拍。他递了一盒给马嘉祺，小声说：“趁热。”马嘉祺接过，指尖被热度烫得微微发麻，却舍不得放下。
六点三十五分，潮水声渐弱，留下一片潮湿的静默。严浩翔推门而入，汗水湿透的T恤贴在背上，像一幅即兴的地图。他把医药箱放到角落，顺手拎起沙袋上扯下的黄色便利贴——“别受伤”三个字被汗渍晕开，边缘卷曲。他把贴纸抚平，贴到音箱另一侧，与贺峻霖的月亮遥遥相对。
音乐再次响起，这一次没有预设的节拍。马嘉祺拉出一条长音，像在无风的夜里点燃第一支火把。宋亚轩的和声紧随其后，朱志鑫开始移动，滑板在地板上划出圆润的弧，鞋底与木纹摩擦，发出低低的喘息。苏新皓把电脑键盘当打击乐，指尖落下，潮水声重新涨起，却比先前温柔，像退潮后的细沙，轻轻裹住每一道脚印。
七点整，灯忽然灭了。黑暗来得毫无征兆，像有人从背后捂住眼睛。众人屏息，只听见彼此的呼吸，以及小七在贺峻霖怀里发出的呼噜。紧接着，一束手电光从丁程鑫掌心亮起，光柱里浮动的尘埃像被惊起的萤火。他把光束对准天花板，那里有一道裂缝，雨水渗进来，在裂缝边缘凝成一颗摇摇欲坠的水珠。光柱移动，水珠落下，啪嗒一声，砸在马嘉祺的琴面，溅起细小的星点。
琴音未断，反而因这一滴意外的高音变得更加澄澈。严浩翔在黑暗中轻笑，声音低得像是自言自语：“原来停电也能成为节拍。”刘耀文摸索着点燃外卖盒里附赠的小蜡烛，火苗窜起，在每个人眼底投下一枚跳动的光斑。宋亚轩把吉他横放，用手指轻敲面板，模仿远处灯塔的讯号。朱志鑫盘腿坐下，用指尖在地板上写下一行字——“潮信如约”。
烛光里，马嘉祺看见自己的影子与六个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一株七叶草，叶片边缘被火焰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他忽然想起童年在海边见过的场景：退潮后的沙滩上，七只小寄居蟹肩并肩爬向同一个水洼，壳与壳轻轻碰撞，发出极细的咔哒声，像秘密的暗号。
来电的刹那，灯管闪烁两下，重新亮起。众人眯起眼，像从深海浮回甲板。地板上的字迹已被烛光烤干，留下淡淡的白色盐渍。苏新皓把潮水声拉到最后一个拍点，按下暂停。音箱发出短促的咔哒，像替谁关上了身后的门。
七点二十分，音乐结束，余温却久久不散。刘耀文把剩下的芝士年糕推给严浩翔，后者用牙齿撕开包装，咬得满嘴流油。贺峻霖把猫高高举起，让它的胡须碰到灯管，小七发出满足的呼噜。丁程鑫把相机屏幕转向众人，照片定格在停电的一瞬——七道侧影围着一簇火苗，像围着一颗小小的心脏。
马嘉祺把琴收回盒里，指尖仍残留蜡烛的温度。他低头整理弓毛，听见宋亚轩在耳边轻声说：“下次，我们把这首曲子写完。”他没抬头，只嗯了一声，声音却像从胸腔最深处滚出来，带着潮水的回声。
七点三十分，众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朱志鑫把滑板翻过来，板底用黑色马克笔添了一行新字——“潮来时，别闭眼。”苏新皓把电脑包背好，顺手把音箱上的便利贴揭下，折成小块，塞进钱包夹层。严浩翔把医药箱拎在手里，箱角随着步伐轻轻碰撞膝盖，发出闷响，像另一颗心跳。
门口，夜风带着雨后泥土与铁锈的腥甜。马嘉祺回头看，教室里的灯泡在身后拉出一条孤独的光柱，像退潮后留在沙滩上的最后一枚脚印。他深吸一口气，把琴盒往肩上提了提，迈步走进风里。
七点四十五分，七个人影在园区门口分开，各自走进不同的夜色。可他们都知道，下一次涨潮的时间已经写进彼此的呼吸里——像一封无人拆开的信，却早已在暗处盖好了邮戳。
八点，城市的霓虹重新亮起，车流像涨满的潮。马嘉祺站在公交站牌下，耳机里传来苏新皓刚刚发来的音频文件，文件名只有一个单词——“ebb”。他点开，潮水声涌进耳朵，温柔地淹没整个世界的喧嚣。
车灯扫过，照亮他脚边的一小片水洼，水洼里浮着一颗小小的月亮，像有人不小心遗落的纽扣。他蹲下来，指尖轻触水面，月亮碎了，又很快复原。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所谓潮信如约，不过是七颗心在同一秒钟里，悄悄靠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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