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还萦绕在鼻尖,梓渝的指尖在扫描仪上迟疑地顿了一下。
凌晨三点,便利店冷白的光把货架照得惨淡,冰柜嗡嗡作响,衬得他压抑的喘息声越来越重。胸口像堵着湿棉花,每次呼吸都带着细密的刺痛,但他不能停。
收银抽屉里散乱的零钱加起来不到三百块,离那个天文数字的连零头都够不上。
“嘀——” 又一盒打折速食面扫过红光。
醉醺醺的客人把硬币哐当摔在台面上,大着舌头说:“小年轻,这么拼?脸都白了……注意点啊。”
梓渝想挤个笑,喉头却猛地涌上一股腥甜。他迅速低头用袖口抹掉,再抬头时已经换上练习过无数遍的职业微笑:“谢谢,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视线扫过玻璃门,夜色浓稠如墨,倒映出他自己:洗得发白的工服,深重的黑眼圈,瘦得颧骨凸出。
三个月前,他还是个做着明星梦的练习生。
“郑朋,你这废物除了骗公司钱还会干什么?”
经纪人王哥的吼声仿佛又一次炸开在耳边,梓渝手指一抖,扫描仪尖锐地嘀嘀乱叫。
他闭上眼,画面不受控制地涌现—— 签合同那天,王哥搂着他的肩说“违约金六十万就是走个形式”;训练室里,队友郑星源将他的舞鞋丢进垃圾桶,踩着他的练习册冷笑:“乡下来的还想当明星?”;最后那次争吵,解约合同摔在他脸上,唾沫星子溅到鼻尖:“拿不出钱?等着被封杀一辈子吧!”
六十万。
对刚满二十、父母离异、连房租都要打三份工才凑得齐的他来说,是能压碎脊梁的山。 他攥紧拳,指甲掐进掌心。那点疼,远比不上心脏被攥紧的窒息。
为了还债,他退了宿舍,住进城中村隔断间;白天端火锅,晚上收银,后半夜去工地扛钢筋……可挣来的钱,连利息都还不上。
“嘀——” 最后一件商品扫完。
醉汉拎着袋子踉跄走远,玻璃门哐当合上,将他重新抛回寂静。
梓渝撑着台面试图直起身,胸口剧痛却骤然撕裂,货架开始旋转模糊。
冰柜的嗡鸣声急速远去,母亲疲惫的叮嘱依稀响在耳边:“朋朋,别做梦了,找份踏实工作吧……” 是啊,要是没做那个梦就好了。
没签合同就好了。
能重来一次……就好了。
他重重倒下去,额头砸上冷硬的台面。温热的血溅上扫描屏,模糊映出他一双不甘的眼。
“唔……” 阳光刺眼。 梓渝猛地睁开眼。
没有消毒水味。只有廉价洗衣粉和汗渍混合的、熟悉又陌生的气味。
他僵硬转头:泛黄天花板,卷边的偶像海报,堆在床尾没洗的训练服领口还留着油渍。
这不是他死前那个破旧的隔断间。
这是……练习生时期的集体宿舍?
他猝然坐起,胸口剧痛消失,只剩宿醉般的微眩。摊开掌心,没有厚茧,只有练舞磨出的薄茧。
他扑到书桌前,抓起旧翻盖手机。
屏幕亮起,日期赫然: 20XX年6月18日。
距离签约,还有三天。 距离被债务逼死,还有整整五年。 手指死死按住屏幕,骨节绷得发白。
日期像烙铁烫进眼睛,眼眶瞬间发热。 不是梦。 他真的回来了。
“砰!” 门被踹开。郑星源叼着牙刷进来,看见他,嗤笑一声:“哟,郑朋,今天没去跪舔王哥?快签约了,再不表现小心被刷。”
熟悉的嘲讽,分毫不差。 梓渝缓缓转身。
前世怨恨如潮水冲撞胸腔,眼神却静得反常,静得让郑星源一愣。 “不劳费心。”声音沙哑,却淬着冷。
郑星源皱皱眉还想说什么,梓渝已转身哗啦扯开窗帘。
盛夏阳光洪水般冲入,照亮空气中每一粒飞尘。 楼下传来练习生打闹的声响。
这是他二十岁的夏天。
债务还没压垮他,现实还没磨碎他,那个能扭转一切的机会……尚未错过。
窗玻璃映出他年轻的倒影。 王哥的合同陷阱,郑星源的欺侮,债务的深渊……都还未成定局。
他抬手摸了摸光洁的额头。 真的回来了。
他慢慢攥紧拳,指节轻响。 这一次,命运得握在自己手里。 视线落回手机屏幕,日期无声闪烁。
三天后,王哥会拿着合同来找他。
前世的噩梦开端,将成为今生的第一个战场。 梓渝眼底掠过冷光,唇角极淡地一勾。
游戏,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