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春城的杏花刚落,我们已策马南辕。
道旁麦浪翻滚,像替我们送行。
我卸了玄甲,只穿素青长衫,春迟背在身后,刀柄系着潮生赠的银铃,一步一响。
沈怀璧把医箱换成书箧,里头除了药瓶,还塞满沿途风物志。
谢无咎抱琴,乌骓背上多挂一只酒葫芦,里头装着北地最后一场雪酿的春雪烧。
我们约定:不问归期,只问春风。
半月后,抵“云栈岭”。
岭高万仞,雾横千丈,山道如线,悬在云端。
岭口茶棚,老妪递来一碗“雾芽”,汤色碧绿,入口生津。
老妪眯眼笑:“翻岭的人,都在找自己的天边。”
我谢过茶,翻身上马。
雾中,铃声清脆,像替我们拨开迷障。
岭那边,竟有小镇,名“天边”。
镇小,却五脏俱全,酒肆、书坊、铁匠铺,一一俱全。
夜宿“听雨楼”,楼高三层,推窗可见云海。
楼下,打铁声叮叮当当,铁匠是个独臂汉子,锤起锤落,火星四溅。
我驻足,看他打一把柳叶小刀,刀身薄如蝉翼。
汉子抬头,目光灼灼:“客官,可愿试刀?”
我接过,刀尖指地,一缕发丝飘落,断口平整。
汉子朗声笑:“刀名‘听风’,送与春迟作伴。”
夜雨,楼中灯火。
谢无咎拍开酒葫芦,北地春雪烧倾泻入碗,酒香清冽。
沈怀璧以银针试毒,笑骂:“好酒也怕毒?”
我举杯,三人同饮,酒入喉,像雪落火塘,烫得人眼眶发热。
窗外雨声,琴声,打铁声,混成一片。
我忽觉,所谓天涯,不过此刻。
雨至三更,楼外来客。
黑衣,蒙面,背负长匣,匣上雕银狼。
“乌勒?”我挑眉。
来人摘下面具,正是北原狼王,却少了杀气,多了风尘。
“雪原已安,我来履约。”
他打开长匣,里头是一卷羊皮,绘着草原至南海的完整商路。
“归春与狼旗,从此共饮一江春水。”
我大笑,再添一碗酒。
次日,独臂铁匠送我至镇口。
他低声道:“姑娘,听风刀出自我师祖之手,他曾是姜氏旧部。”
我心头一震。
铁匠指向云海深处:“师祖遗言,姜氏刀魂未散,终会在春草尽头重逢。”
我抚刀,春迟与听风并鞘,发出清越和鸣。
再七日,抵南海。
海面无风,却涌起细浪,像海底有巨兽翻身。
岸边,老渔夫指远处:“春草尽头,有岛名‘不系’,岛上有泉,泉眼通天涯。”
我们租一艘小艇,帆是归春城的烈马旗,桨是潮生银铃。
小艇离岸,浪头托起船身,像送我们一程。
岛小,却草木丰茂。
中央一汪清泉,水色碧透,泉底沉着一枚铜镜,镜中映出烈马旗。
我俯身,指尖触水,铜镜嗡鸣,泉眼喷出一缕白雾。
雾中,现出一座城——归春。
城墙高耸,星灯万盏,玄甲列阵,百姓欢呼。
我怔住,那是未来的归春,也是此刻的我们。
泉眼深处,传来低语:
“烈马终回,春草无尽。”
我拔出春迟,刀尖点水,涟漪荡开,铜镜碎裂。
碎镜化作七颗星子,飞入我腕间银铃,与归墟星子汇成一条光带。
系统最后一次亮起:
【春草尽头,亦是归途】
【世界已完整,愿你此后,天地皆春】
我收刀,转身。
谢无咎在沙滩上插下一面小旗,旗是烈马,迎风招展。
沈怀璧在泉边栽下一株琉璃髓,叶脉流转星光。
潮生抱琴,琴音与泉声相和。
我抬眼,海天相接处,一轮红日喷薄而出。
烈马长嘶,春草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