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归来,正值归春城第一万个星灯节。
城头悬灯万盏,灯罩里不再是鲸脂,而是琉璃髓凝成的星子,一盏灯便是一颗小星,照得黑夜如昼。
我踏进城门,烈马旗在头顶猎猎,旗角扫过灯影,碎光如雨。
百姓夹道,孩童提着纸马灯,灯里藏着北原的春雪、南海的浪花——他们把我的故事折进灯火里。
谢无咎勒马,乌骓鬃毛扫落一地星屑;沈怀璧掀帘,药香混着糖炒栗子的甜味;潮生抱琴,琴音撞进满城灯影,像一条会唱歌的河。
城中央设高台,台上竖七丈灯树,树梢悬最大一盏星灯,灯心是我的腕间银铃——七颗星子汇成的光核。
灯树未燃,需城主亲手点火。
我登台,春迟横膝,刀刃映着万盏小星,像一条银河被握在掌心。
点火前,我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声音不高,却传遍城廓:
“今夜点灯,不为祈福,只为铭记——铭记踏雪而来的人,铭记破浪而去的人,也铭记此刻仍在灯下欢笑的人。”
话音落,我割掌滴血,血珠滚入灯心,银铃骤然亮起。
七丈灯树轰然点燃,光柱冲霄,黑夜被撕开一道裂口,露出极淡的极光。
人群爆发欢呼,孩童把纸马灯抛向天空,灯火与星光交织,像下了一场不会熄灭的花雨。
灯节未散,乌勒的信鹰穿云而至。
鹰足绑着狼牙与麦穗,还有一卷羊皮。
我展信,字迹粗犷:
“雪原春来早,狼旗与烈马旗已同猎。今岁牛羊肥,商路无阻。愿归春星灯长明,他年共饮。”
末尾画一匹昂首的狼,狼背驮着一坛酒,酒坛上飘带写着“春雪烧”。
我笑着把信递给谢无咎,他扬眉:“明年雪落,去北原讨酒。”
沈怀璧把狼牙挂在药炉旁,说是可避瘟;潮生将麦穗编成一串小铃,系在琴头,琴声便带了北原的风。
子夜,星灯最盛时,灯影里闪出一道黑影。
刺客蒙面,手持弯月短匕,刃口淬蓝——正是潮生当年赠我的那柄,被沈怀霜夺走,如今重现。
我侧身避刃,春迟未出鞘,刀鞘已格住对方手腕。
蒙面人低喝:“姜隐,还我主命!”
我挑落他面纱,露出一张年轻而扭曲的脸——沈氏外堂遗孤,名唤沈砚。
他眼中恨火燃烧,却在看清我腕间银铃时愣住。
“沈怀霜已死,仇恨也该随他入土。”我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你若愿意,归春缺一个守灯人。”
沈砚握拳,指节发白,最终双膝跪地,泪落无声。
我将弯月匕还他,刃口蓝毒已褪,只剩淡淡铁光。
第二日,我携沈砚游灯市,让他看孩童提灯欢笑,看老妪卖糖画,看打铁匠把听风刀打成更小的马灯。
沈砚的肩背渐渐松垮,恨意像雪融。
市尾,独臂铁匠铺子开张,炉火映红半条街。
铁匠见沈砚,愣了瞬,递过一把小锤:“帮我敲三声,算入门礼。”
沈砚接过,锤落铁砧,火星四溅,三声脆响后,他抬头,眼里有光。
星灯节第三夜,琉璃髓成熟。
沈怀璧领药童登城楼,以银针刺树,树身渗出淡金汁液,遇风凝成细小晶体,随风飘落,像一场金色细雨。
雨中,百姓伸手接晶,口中默念“春生”。
我站在城楼,任琉璃髓落在发间,像被星屑亲吻。
系统悄然浮现:
【琉璃髓雨:新城气运+100】
【隐藏事件:琉璃灯心】
雨停,七丈灯树顶端,灯心银铃竟自行脱落,化作七枚星子,飞入城中七户人家。
我循迹而去,发现七家皆诞新生子,婴孩眉心各有一点淡金痣。
老妪笑道:“星灯赐子,春生不息。”
我抚过最小婴孩的眉心,那痣暖得像初阳。
星灯节最后一夜,我独自登台。
万盏小星灯依次熄灭,唯余七丈灯树长明。
我取下灯树顶端空壳,将春迟刀背轻敲三下,刀身透明,映出满城灯火。
“归春,”我低声道,“愿你此后,星灯长明,春草无尽。”
灯树轰然化作万千光屑,洒向城中,落在屋脊、落在井沿、落在孩童的发梢。
我转身,月色如洗,身后是万家灯火,身前是未名的天涯。
风起,旌旗猎猎。
谢无咎牵来乌骓,沈怀璧递上药囊,潮生抱琴,沈砚提灯。
我翻身上马,春迟在腰间轻鸣。
“下一站?”谢无咎问。
我指向灯影尽头:“去更远的春。”十 星灯照夜
马蹄声碎,灯影悠长。
归春城的星灯在身后连成一片海,照亮我前行的路。
风掠过刀锋,发出清越长鸣。
春草连天,星灯照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