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灯树结出的那枚橙光果实,在第七日夜里轻轻裂开。
没有巨响,也没有异象,只是一缕极柔和的光从果核溢出,像一条温暖的河,漫过归春城的屋脊、街巷、井台,最后停在每个人的掌心。
我抬手,看见掌心多了一粒星形的淡金印记,不痛不痒,却烫得心里发酸——那是归春留给远行者的信物。
系统最后一次亮起,却不再是任务,而是一行极短的字:
【至此,春草无尽,故事由你续写】
我合拢五指,像握住一把看不见的钥匙。
第二日清晨,我独自去城主府后院,把春迟刀插在春灯树前。
刀身透明,映出树影,也映出我微白的鬓角——原来,极昼之后,连时间也学会了温柔。
乌勒站在树下,狼牙与星灯同辉:“真要走?”
我点头:“树已扎根,城已安稳,我该去还另一些债。”
沈怀璧把一只巴掌大的木匣递给我,匣里是一叠风干的琉璃髓叶,叶脉里封存着归春七年的晨昏。
谢无咎没有说话,只把七弦琴横放在马背,琴弦上系着一根极细的银线——那是从星灯树心抽出的春丝,韧得可缚风。
潮生抱琴,指尖轻拨,没有鲛音,只有风声。
我们四人,三骑一琴,出北门。
玄夜、乌骓、白马,鬃毛在风中交错,像三条不同颜色的河。
马蹄踏过的地方,积雪悄然融化,草尖顶破冻土,露出极浅的绿。
我回头,归春城在晨光里渐渐变小,最后只剩一盏高悬的星灯,像一颗不肯坠落的星。
一个月后,我们重返断脊原。
雪已化尽,旧日战场长出齐膝青草,风吹过,绿浪起伏,像无数匹烈马在原野上奔跑。
我下马,把沈怀璧给的木匣埋进土里,匣盖未阖,琉璃髓叶在日光下闪了一下,像一声极轻的叹息。
谢无咎席地而坐,七弦琴横膝,指尖一拨,弦音惊起一群白蝶。
乌勒望着远处,轻声道:“原来,雪原也会开花。”
再向南,是当年我们第一次遇见桃源的桃林。
如今桃花已谢,枝头结出青涩小果,像无数颗未说出口的诺言。
姜远拄着木杖站在林口,须发皆白,却笑得像孩子:“树在,人在,春在。”
我递给他一枚春灯树的落叶,老人接过,指尖微颤:“叶归人未归,也好。”
他转身,背影被桃林吞没,像一片迟暮的云。
又过一月,我们抵达南海。
潮生站在礁石上,指尖拨弦,琴声与海浪相和,像一场永不停歇的春潮。
海面平静,却有一道极细的银线自天际垂落,像是谁用星灯树心抽出的春丝,把海与天缝在一起。
我下马,把春迟刀插入沙滩,刀身透明,映出海浪,也映出我眼角的细纹。
乌勒把狼牙埋在沙里,银甲卸下,露出旧疤:“此去,狼牙不再饮血。”
谢无咎把七弦琴抛向空中,琴身在风里碎成无数光点,像一场极轻的星雨。
潮生最后弹了一曲,曲终,琴弦自断,鲛音化作风声。
他转身,背对大海,声音轻得像风:“师父,我该回去了。”
我点头,没有挽留。
他一步一步走进海里,海水没过他的脚踝、膝盖、胸口,最后只剩一头黑发,像一簇不肯熄灭的火。
海面恢复平静,却有一缕极淡的琴音,在风中回荡。
乌勒向南,谢无咎向西,潮生向北。
我一人一马,向东。
没有目的地,只有方向。
马蹄踏过的地方,春草自生,星灯自明。
很多年后,有人问我:
“归春城主,后来去了哪里?”
我笑,摊开掌心——那粒星形淡金印记仍在,像一盏永不熄灭的灯。
“去更远的春。”我说,“去种下一棵树,去点亮一盏灯,去等一场不会结束的风。”
风掠过刀锋,发出清越长鸣。
春草连天,星灯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