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轮回

谭晓琳在尖锐的耳鸣中恢复意识。

后颈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她伸手摸到皮肤上凸起的数字"7-22"。昏暗的灯光下，自己正躺在淋浴间瓷砖上，47℃的热水从头顶喷涌而下，蒸腾的雾气中漂浮着细小的黑色颗粒。

"叶寸心？"谭晓琳的嗓音沙哑得不似人声。回答她的是排水沟里蠕动的头发——那些发丝正自行编织成"43. 不要说出存活队友的全名"的字样。

瓷砖缝隙渗出暗红液体，在脚下汇成新的规则："44. 第七日轮回开始时，前六天的死者将暂时回归"。液体突然沸腾，蒸汽在空中组成模糊的人形，依稀是欧阳倩的面容。

谭晓琳踉跄着撞开门。走廊的电子钟显示"07:07"，日期却是他们抵达基地的第一天。墙上的表彰通报崭新如初，照片里何晨光的笑容还没有阴影。

"这不可能......"她掐破掌心维持清醒。路过医务室时，门牌变成了"声纹采样室"，透过玻璃能看到年轻的林小影正在调试某种带有七个频率旋钮的设备。

食堂方向传来喧哗。谭晓琳握紧从叶寸心尸体上取来的手枪，贴着墙根移动。推开门的瞬间，她如坠冰窟——所有"已死"的队友都完好无损地坐在餐桌旁：何晨光正给王艳兵看手机视频，雷战和雷电突击队争论训练方案，火凤凰女兵们占据着角落的桌子......

"晓琳？过来吃饭啊。"安然从厨房探出头，围裙下露出粉红色护士服下摆。她递来的餐盘里，煎蛋呈现完美的太阳形状，蛋黄上漂浮着"45. 不要相信味觉"的微型字迹。

耿继辉在长桌尽头向她招手。谭晓琳走近时发现他左手腕内侧的编号是"7-1"，比记忆中的数字小得多。当他转动咖啡杯时，液体表面浮现出微型地图——正是元宝曾发现的地下三层结构图，最底层标注着"轮回控制室"。

"今天是选拔测试第一天。"耿继辉的声音带着金属质感，"你脸色很差，需要去医务室吗？"他的影子在阳光下异常浓黑，正悄悄缠绕住邻座陈善明的脚踝。

谭晓琳突然掀翻餐桌。瓷盘碎裂声中，所有人都静止了，保持着夸张的用餐姿势。何晨光举到一半的叉子上挂着生肉，肉块里裹着半片人类指甲；唐笑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食肉动物般的尖牙；王艳兵的牛奶杯里泡着三只眼球。

"第七条规定周日必须集合点名。"谭晓琳后退着摸到门把，"今天就是周日。"她猛地拽开门，走廊却变成了通往地下的楼梯，铁扶手上挂满不同款式的军牌。

楼梯尽头是扇锈蚀的金属门，标牌显示"1997.7.7事故档案"。门锁插着把手术刀——正是她在顶楼档案室见过的那把。推开门时，霉味混合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二十平米的空间中央放着七把电椅，每把都连着天花板垂下的电极。墙上投影仪自动启动，播放模糊的录像：七个穿白大褂的人正在给电椅上的特种兵做最后检查，其中就有年轻时的范天雷和高队长。

"声纹服从性测试第七阶段。"画外音是林小影的声音，"所有受试者对47Hz指令的服从率达到92%，建议植入编号纹身进行......"录像突然跳帧，变成七个浑身抽搐的受试者，他们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将左腕的编号顶得起伏不定。

谭晓琳翻找档案柜，在最下层发现本烧焦的日志。可辨认的页面上记录着："第七日轮回机制启动，受试者7-1至7-7出现严重排异反应......必须找到匹配度97%以上的新载体......"落款日期是1997年7月7日。

控制台突然启动，七个屏幕同时亮起。每个画面都显示着基地不同区域的实时监控：何晨光在镜屋与自己对峙；雷战在配电室被自己的影子掐住喉咙；叶寸心在淋浴间被蒸气笼罩......而中央最大的屏幕上，耿继辉正对着镜头说话：

"晓琳，听我说。"他的眼球完全变成黑色，"规则是保护机制，防止'它们'逃出基地。我们才是入侵者......"画面突然切换成林小影的临终影像，她对着镜头嘶吼："别让第七代完成轮回！摧毁控——"

整面墙突然变成镜子。谭晓琳的倒影没有编号纹身，反而举起写着"46. 镜子是唯一安全区"的纸条。当真实的她伸手触碰镜面时，玻璃竟像水面般泛起涟漪。

"终于找到你了，匹配者。"安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谭晓琳转身看见七个穿粉色护士服的安然站在门口，她们共用一条阴影，正像蜈蚣般蠕动。"只要再完成最后一次声纹采样......"最前面的安然举起标着"47Hz"的注射器。

谭晓琳撞向镜面。预料中的撞击没有到来，她跌入某个狭窄空间，四周全是镜子组成的迷宫。每个镜中的"她"都做着不同动作：有的在拆卸炸弹，有的在给伤员包扎，最远处那个正用口红在镜面上写"47. 找到最初的七人"。

迷宫中回荡着广播声："注意，第七次点名开始。缺席者将接受处分。"接着是范天雷的声音："谭晓琳、耿继辉、何晨光......"每念一个名字，就有面镜子应声碎裂。

谭晓琳跟着唯一完好的镜中倒影奔跑。那"影子"带她来到镜子迷宫的中央——七面全身镜围成圆圈，每面镜前都摆着套不同年代的军装，从87式到最新的21式。最大那面镜子被泼满鲜血，表面刻着"轮回控制镜"三个大字。

"选择你的时代。"所有镜中的谭晓琳同时开口，声音叠加出诡异的回声。当她触碰最近的镜面时，指尖传来电流般的刺痛，镜中浮现出1997年的基地景象：年轻的安然正给七个昏迷的特种兵注射，那些人左腕的编号从7-1到7-7。

最右侧的镜子突然映出监控画面——真正的叶寸心被绑在声波发射器前，喉咙上贴着电极片。七个穿红色作战服的"女兵"围着她吟唱，音波震得监控画面不断抖动。

"时间不多了......"迷宫的镜子开始成片碎裂，玻璃渣在空中组成倒计时："00:07:00"。谭晓琳冲向刻字的血镜，在玻璃接触额头的瞬间，1997年7月7日的记忆洪水般涌入：

她看见林小影偷偷调整了声波频率；看见七个受试者在47Hz的声波中皮肤剥落；看见高队长下令封锁基地；最可怕的是，她看见最初的七个"合格品"从尸体里爬出，每个都长着安然的脸......

谭晓琳在剧痛中回到现实。自己仍站在轮回控制室里，但七个安然的护士服已经变成血红色。她们手中的注射器不知何时换成了手术刀，正同步划开自己的左腕——流出的不是血，而是黑色飞蛾。

"第七代必须完成轮回。"安然们齐声说，声音像坏掉的唱片般跳帧，"......否则前六批的牺牲就白费了......"

谭晓琳摸到控制台下的紧急制动杆。当她拉下操纵杆时，整个基地响起防空警报般的尖啸。所有灯光变成暗红色，墙皮大块剥落，露出后面蠕动的血肉组织。

安然们突然抱头惨叫，她们的皮肤像蜡般融化，露出下面林小影的脸。谭晓琳趁机撞向最后那面完好的镜子——这次她跌进了配电室，正好压在浑身是血的雷战身上。

"你......回来了......"雷战艰难地举起手，掌心攥着七个微型注射器，"......频率阻断剂......给被标记的人......"他的左耳伤口又开始流血，但这次渗出的液体里游动着发光的微生物。

走廊传来密集的脚步声。谭晓琳从门缝看见几十个不同编号的"耿继辉"正在集合，他们动作整齐得像同一个人，左腕的编号从7-1到最新的7-22。队伍最前方，今天早晨那个"耿继辉"突然转头看向配电室，嘴角撕裂到耳根：

"找到你了......匹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