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规则

镜子爆裂的瞬间，谭晓琳坠入无边的黑暗。

无数记忆碎片像玻璃渣般刺入意识：她看见二十岁的安然被按在声波设备前；看见范天雷偷偷调换注射液；最清晰的是林小影临终前用手术刀在控制台上刻字，鲜血顺着"不要相信"四个字流进电路板缝隙。

"晓琳！"

耿继辉的声音将她拽回现实。谭晓琳发现自己跪在操场上，暴雨冲刷着满地镜子碎片，每片都映出不同时期的基地景象。耿继辉被钉在旗杆上——那根脊椎骨般的立柱此刻清晰可见是人类骨骼堆叠而成，黑色丝线正从他口鼻中钻出。

"名字......"耿继辉的声带被侵蚀得千疮百孔，"......用真名......"

七个"最初者"从四面八方逼近。他们的身体正在融化，像高温下的蜡像般露出内里的黑色骨架。7-0号——那个长着范天雷脸的怪物举起变形的手："把军牌......还来......"

谭晓琳摸向战术背心，心脏骤停——军牌不见了。余光瞥见叶寸心蜷缩在五米外，女孩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军牌按在一块镜子碎片上，每块金属接触镜面都引发小规模爆炸。

"不！！！"7-6号安然发出非人的尖啸。她扑向叶寸心的瞬间，谭晓琳抄起地上一截断裂的旗杆刺去。金属杆穿透安然胸口时，喷出的不是血而是成团的黑色飞蛾，每只翅膀上都印着微小的"7"。

暴雨突然静止。悬浮在空中的雨滴组成倒计时："00:00:07"。所有镜子碎片同时悬浮而起，锋利的边缘对准了谭晓琳。

"规则第五十二条......"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谭晓琳转头看见陈善明的影子站在那——真正的陈善明尸体就躺在三米外，但这个影子确实独立存在着。"......当所有规则都被违反时......"

谭晓琳突然明白了。她抓起最近的镜子碎片划破自己后颈的编号纹身，在7-0号扑来的瞬间，将流血的伤口按在对方额头。

"我拒绝成为载体。"鲜血接触的皮肤立刻冒起白烟，"我违反第一条规则——"她指向正在升起的血月，"——我回应了所有呼唤我全名的声音！"

7-0号发出惨叫。谭晓琳继续吼道："我违反第二条规则！我直视了医疗室的女护士！"每喊出一项，就有更多黑色丝线从"最初者"们体内钻出，像被灼烧的蛇群般扭动。

耿继辉突然从旗杆上挣脱。他的身体像破碎的陶器般布满裂纹，但右手紧握着那半块染血的镜子。"第三条......"他咳出黑色物质，"......我们吃了食堂所有的肉......"

叶寸心爬过来将军牌塞给谭晓琳。当"高世巍"军牌接触7-0号的瞬间，怪物发出范天雷年轻时的声音："等等！我是被强迫的！他们需要个懂特种兵的——"

镜子碎片如暴雨般射来。谭晓琳本能地闭眼，却听见"叮叮当当"的撞击声——陈善明的影子展开成盾牌挡在前方。耿继辉趁机将镜子碎片刺入7-0号眼眶，黑血喷溅中怪物的脸不断在范天雷和陌生面孔间切换。

"第五十二条规则完成。"影子陈善明的声音越来越淡，"现在看清楚了......"

整个基地开始崩塌。墙壁像融化的蜡般脱落，露出后面巨大的生物组织——所有建筑都是生长在某种巨型生物腔体内的结缔组织，而那些"规则"其实是这个生物的本能防御机制。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操场中央，那里埋着半个透明培养舱，里面漂浮着穿87式军装的七具尸体。

"我们......才是入侵者......"耿继辉跪倒在地，皮肤下的黑色物质正在消散，"1997年......他们发现这个生物能读取人类意识......就想用它培养超级士兵......"

7-0号用最后力气扑向谭晓琳。叶寸心抢先一步将军牌拍在怪物额头，七个名字同时发出金光：

"高世巍！范天雷！林小影！何卫东！......"

每念一个名字，对应的"最初者"就惨叫倒地。7-6号安然却突然露出解脱的微笑："终于......可以睡了......"她的身体化作飞灰，露出内里年轻安然的虚影，对谭晓琳轻轻说了句"谢谢"便消散了。

血月开始龟裂。随着最后一块军牌——"安然"的名字被念出，整个天空像镜子般碎裂，露出后面真实的夜空。基地建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败，那些血肉组织迅速脱水变成化石般的质地。

谭晓琳踉跄着跑向耿继辉。他的瞳孔已经恢复清明，但生命正在飞速流逝："控制镜......"他指向正在融化的旗杆，"......打碎它......才能结束......"

最后一面完整的镜子嵌在脊椎旗杆顶端。谭晓琳举起军刺时，镜中突然映出林小影的脸："住手！打碎它所有被同化的人都会死！包括叶寸心和陈善明的影子！"

耿继辉用最后的力气摇头："规则......都是谎言......"

军刺落下。

镜面爆裂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谭晓琳看见黑色丝线从每个幸存者体内抽离；看见叶寸心锁骨下的鳞片纹路褪去；最震撼的是，她看见七个半透明的身影从培养舱站起——那是真正的"最初七人"，他们向谭晓琳敬了个军礼，然后如晨雾般消散。

现实如潮水般涌回。

谭晓琳跪在真正的狼牙特训基地操场上，朝阳刚刚升起。周围横七竖八躺着幸存者：叶寸心的呼吸趋于平稳，何晨光和王艳兵相互搀扶着坐起，连元宝都捂着流血的额头在呻吟。

只有耿继辉安静地闭着眼睛，嘴角带着微笑。他的左手腕内侧，"7-22"的编号纹身正慢慢褪色。

三个月后的授勋仪式上，谭晓琳拒绝佩戴二等功勋章。她时常抚摸后颈已经淡化的疤痕，那里偶尔还会刺痛——特别是路过镜子的时候。

今天整理档案时，她发现一份被水渍污染的旧文件。纸张边缘微微卷曲，像是曾被大量鲜血浸透又晾干。在斑驳的墨迹间，隐约能辨认出几行字：

《第七日轮回计划·补充条款》

若主体意识反抗强烈......可启用B预案......

......规则怪谈是最佳精神牢笼......

......建议下批受试者从火凤凰选拔......

文件最下方，有个新鲜的指纹印正在慢慢浮现。谭晓琳猛地抬头，看见办公室的玻璃窗上，凝结的水珠正自行组成一行小字：

"54. 当新规则出现时，记得不要独自阅读"

窗外，年轻的通讯员举着文件夹走来："谭教官，新一批女兵选拔名单送来了......"阳光照在她粉红色的护士服领花上，反射出珍珠母般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