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周兰休年假的第三天，沈清梧的厨房比往日更热闹了些。

晨光刚漫过窗台，她已经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碌。砂锅里炖着小米山药粥，咕嘟声里飘出淡淡的米香；蒸屉里躺着几枚茯苓糕，是她前一晚用新磨的茯苓粉和着糯米做的，松软里带着药香；案板上还摆着刚焯好的西兰花，翠色欲滴，只等淋上一点用亚麻籽油调的酱汁。

“妈，起床吃早饭啦！”沈清梧把碗筷摆上桌时，周兰刚从房间出来，眼下还有淡淡的青影——当了二十多年妇产科医生，熬夜手术是常事，饮食更是三餐不定，胃早就落下了毛病。

周兰看着桌上的早餐，愣了愣：“怎么这么丰盛？”

“您平时总吃食堂或外卖，我这不是趁机给您调理调理嘛。”沈清梧把粥碗推到她面前，“小米养脾，山药养胃，这粥熬了一个多钟头，糯得很。茯苓糕是健脾安神的，您晚上总失眠，吃两块试试。”

周兰舀了一勺粥，温热的米浆滑过喉咙，熨帖得让她舒服地眯了眯眼。“还是我闺女疼我。”她笑着说，眼底却掠过一丝愧疚——这些年忙于工作，陪女儿的时间实在太少。

接下来的几天，沈清梧的菜谱换着花样来。午饭多是清蒸鱼配糙米饭，鱼是后山溪里刚钓的，只放了点姜丝去腥，最大限度保留鲜味；晚上则炖些莲子百合汤，或是炒一盘清爽的荠菜豆腐，全是些温润滋补的吃食。

“你这手艺，不去开个养生餐厅可惜了。”周兰夹起一块冬瓜丸子，那丸子用的是鸡胸肉和冬瓜碎，鲜嫩不腻，汤里还飘着几朵香菇，“比医院食堂的营养餐好吃多了。”

“那当然，”沈清梧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我这可是结合了咱家的老本行——您看这丸子里加了点芡实粉，健脾祛湿；汤里的香菇能提鲜，还能增强免疫力，最适合您这种总熬夜的人。”

她说着，忽然想起小时候总趴在母亲书桌旁看医书，那时不懂什么叫“药食同源”，只觉得母亲笔下的药材图谱和奶奶厨房里的食材很像。

忽然握住沈清梧的手：“以前总觉得你不继承家业可惜了，现在看，你把医术融在膳食里，也是另一种本事。”

沈清梧正给砂锅添水，闻言回头笑了：“那是，您女儿可是文武双全。”

砂锅里的黄芪乌鸡汤又开始冒泡，香气漫了满院。周兰看着女儿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忽然觉得，这短暂的年假，或许比任何补品都更能滋养人心。

周兰收拾行李准备回医院那天，沈清梧正蹲在院子里给那丛金银花浇水。晨露还挂在花瓣上，亮晶晶的，像极了母亲眼底没说出口的不舍。

“冰箱里冻了些莲子羹，你早上热着吃，别总啃面包。”周兰拉着行李箱走到门口，又回头叮嘱，“山里蛇多，别再自己跑去采艾草了。”

“知道啦，您放心上班吧。”沈清梧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我打算这两天出去转转会，车票都买好了。”

周兰愣了愣，随即笑了：“也好，你毕业回来就没好好玩过。想去哪？”

“还没定死，先去邻市看看古镇，听说那边有座百年药膳坊，我想去学学手艺。”沈清梧眼里闪着光，竹篮里还放着昨晚整理的笔记本，记满了各地特色食材的笔记，“说不定还能顺道采些稀罕的草药回来，给爷爷泡酒。”

送走母亲，沈清梧回屋翻出早就备好的背包，往里面塞了件薄外套、几包自己做的茯苓饼，还有爷爷塞给她的一小瓶防蛇咬的药膏。阳光透过窗棂落在背包上，暖洋洋的，像揣着一团雀跃的火苗。

她其实没什么明确的目的地，只想着趁这阵子清闲，去看看那些藏在山水里的烟火气。或许在某个古镇的老茶馆里，能尝到从未试过的茶汤；或许在某片田野边，能发现一味适合入菜的新草药。就像爷爷说的，天地万物，皆是学问，厨房里的智慧，本就藏在山河湖海间。

锁门时，沈清梧回头望了眼院子里的梧桐，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像是在替她应和远方的召唤。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踏上巷口的石板路，背包带勒着肩膀，却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这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会把她带到一个完全陌生的时空。那些她满心期待的山水风光、药膳秘方，终究没能得见，倒是背包里那瓶不起眼的草药膏，和脑子里那些关于食材与药性的细碎知识，成了她穿越混沌时，唯一的凭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