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踩着滚烫的石子路进了镇口,沈青梧抬头望去,心里那点对“繁华”的想象淡了大半。所谓镇子,不过是一条长街,两旁挤着些矮旧的土房,屋檐下挂着褪色的幌子,风一吹摇摇晃晃。
今日是虚日,街上倒真挤满了人。挑着担子的货郎、背着背篓的农妇、牵着孩子的汉子,摩肩接踵,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混着牲口的嘶鸣,闹哄哄的像口沸腾的锅。大多是和阿奶一样的农人,蹲在路边,面前摆着自家攒的东西: handful的干辣椒、几捆野菜、攒了许久的鸡蛋……都盼着能换几个铜板。
“来晚了,好位置早被占了。”阿奶扫视着街面,叹了口气,领着沈青梧往街尾挪。最后在一棵老槐树下停下,这里靠着臭水沟,少有人经过,却已是能找到的唯一空处。
阿奶把蛋篮放在地上,揭开粗布,露出里面白生生的蛋。沈青梧也放下竹筐,学着阿奶的样子,见有人经过就怯生生地问:“买竹筐吗?结实得很。”
可路人大多行色匆匆,要么瞥一眼就走,要么蹲下来挑挑拣拣,最后嫌贵,摇摇头走开。日头慢慢往西斜,阿奶的鸡蛋卖完了,大哥编的竹筐只出手5个,还被狠狠压了价。
“剩下这个带回去吧,下次赶集再卖。”阿奶把铜板仔细数了两遍,揣进贴身的布兜,拍了拍沈青梧的肩膀,“走,该回了,天黑前得赶到家。”
临走前,阿奶却拐进了街角一个杂货铺,出来时手里捏着个红绒布包的小东西,塞给沈青梧:“拿着。”
沈青梧打开一看,是个素银的头花,上面缀着颗小小的琉璃珠,在夕阳下闪着微光。“阿奶,这……”
“奖你的。”阿奶难得露出点笑,“要不是你想的法子,鸡鸭下不了这么多蛋,今天也换不来这些钱。”她又从另一个纸包里抓出几颗花生糖,用油纸包好,“这是给知晏他们的,一人一小块,都有份。”
那花生糖裹着透明的糯米糖衣,透着淡淡的黄色,甜香从纸缝里钻出来,勾得人心里发馋。沈青梧把糖和头花小心地揣进怀里,忽然觉得肩上的竹筐也不那么沉了。
往回走的路依旧漫长,可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祖孙俩的脚步踩着影子往前挪,倒比来时轻快些。沈青梧摸了摸怀里的头花,冰凉的银饰贴着心口,又低头闻了闻花生糖的甜香——原来这日子里,藏着这样细碎的甜。
暮色漫进院门时,沈青梧和阿奶的身影才出现在篱笆外。沈青梧拖着灌了铅似的腿,刚跨过门槛就往石凳上瘫坐,竹筐“哐当”扔在地上,连手指头都懒得动。
“可算回来了。”五嫂迎出来,接过阿奶背上的空篮,“锅里留了粥,还是热的,快盛来吃。”
院子里正热闹。几个嫂子收拾着碗筷,兄长们蹲在槐树下聊天,最欢喜的是一群孩子,此刻正被知晏抱着,青衡用手指头戳着瓜皮,几个小侄子围着打转,笑声脆得像银铃。
“阿奶!”知晏眼尖,先瞧见阿奶,立刻丢下西瓜扑过来,小脸上沾着瓜汁,“你给我们带零嘴了吗?”
青衡也跟过来,小手拽着阿奶的衣角,仰着脖子望,眼里满是期待。其他几个孩子也围拢来,七嘴八舌地问:“阿奶,有零嘴吗?”“我要吃麦芽糖!”
阿奶被他们缠得没法,笑着从布兜里掏出那个油纸包:“都有份,别抢。”她打开纸包,里面是十几颗花生糖,晶莹的糖衣在油灯下泛着光。
“哇!是花生糖!”孩子们顿时欢呼起来,排着队领糖,拿到的就小心翼翼剥开糖纸,含在嘴里,眯着眼品那股甜香,连西瓜都顾不上了。
沈青梧盛了粥坐在一旁,阿爷抽着烟杆,问起镇上的情形,阿奶便把卖蛋和竹筐的事说了说,末了指着沈青梧:“这丫头今天也出力了,还得了个小玩意儿。”
沈青梧摸出那头花,在灯下晃了晃,琉璃珠闪着细碎的光。二嫂凑过来看:“这头花真俊,配六妹正好。”
知晏含着糖,含混不清地说:“六姐也有糖吗?”
“她比你们多颗糖呢。”阿奶笑着拍他的头,“快去吃你们的西瓜,再闹就没得吃了。”
孩子们又一窝蜂跑去抢西瓜,槐树下的凉风吹过,带着瓜香和孩子们的笑声。沈青梧喝着温热的粥,听着院子里的絮语,忽然觉得,这赶了一天路的疲惫,都被这烟火气里的甜意熨帖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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