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货铺的铜铃在头顶叮当作响,李太岁的皮箱撞在门槛上,震落了货架上的玻璃弹珠。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正用抹布擦着玻璃罐,里面的水果糖裹着透明糖纸,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像极了云溪镇水库的水面。
"要点啥?"老太太转过身,银簪在花白的头发里闪了闪。李太岁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上有道浅疤,跟老张手腕上的很像——都是常年握烟袋锅磨出的茧子。货架第二层摆着个搪瓷缸,"为人民服务"的字迹被岁月啃得斑驳,缸沿沾着圈深褐色的茶渍。
"打听个人,"李太岁把皮箱往墙角挪了挪,"民国年间在云溪镇水库工作的陈账房,您认识吗?"老太太的抹布顿了顿,玻璃罐里的糖纸突然停止晃动。窗外的竹影投在她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里像藏着青溪镇的整个雨季。
里屋传来咳嗽声,老太太朝布帘后喊了句"老陈,喝口水",转身往搪瓷缸里续热水。水汽模糊了她的脸,李太岁瞥见货架最底层的木箱,锁扣是黄铜的,上面刻着半朵梅花——跟水库里挖出的烟嘴图案正好能拼在一起。
"陈账房啊......"老太太的指甲在玻璃罐上划出细响,"早年间是有这么个人,听说后来去了台湾。"布帘被掀开道缝,个戴老花镜的老头探出头,手里攥着本线装书,封面上的"水利志"三个字被虫蛀得缺了笔画。
李太岁的目光落在老头的烟袋锅上。铜质的锅身磨得发亮,烟杆上缠着圈红绳,绳结的系法跟老张描述的分毫不差。老头突然剧烈咳嗽,老太太递水时,李太岁看见搪瓷缸底沉着片茶叶,形状像极了云溪镇的地形图。
"这烟袋不错。"李太岁指着老头手里的物件,皮箱在墙角轻轻颤动。老头的喉结动了动,烟袋锅在桌角磕了磕,落下的烟灰里混着几粒褐色的碎屑——跟水库淤泥里的腐殖质一个颜色。
老太太突然把玻璃罐往货架里推了推,糖纸的光斑在地上碎成星子。"年轻人,"她的银簪在鬓角颤了颤,"你是从云溪镇来的吧?"李太岁刚要开口,里屋的座钟突然敲响,十二下钟声撞在杂货铺的梁柱上,震得铜铃又开始叮当作响。
老头的手指在烟杆上摩挲,红绳突然滑开段,露出里面刻着的"张"字。李太岁的皮箱锁扣自动弹开,露出那枚梅花烟嘴。老太太的抹布"啪"地掉在地上,玻璃弹珠滚到脚边,其中颗的裂痕里卡着点暗红——像干涸的血迹。
座钟的摆锤还在左右摇晃,李太岁注意到钟面的玻璃罩上贴着张旧照片,穿长衫的年轻人站在水库闸板前,左边的人胸前别着梅花烟嘴,右边的人手里攥着本《水利志》。老太太突然用抹布盖住照片,指缝间漏出的半张脸,跟张建军的眉眼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