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族仙君的问题，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死寂的冰原上漾开圈圈涟漪。
“你…体内的寂灭印记…从何而来？”
她的声音不再空灵淡漠，而是带着一种压抑的急切和难以置信的探究。那双七彩流转的仙瞳，死死盯着夙璃眉心的冰蓝印记，仿佛要透过皮肉，看清其最本源的构成。
夙璃被她目光中的急切和那丝诡异的“愧疚”弄得一怔。体内的剧痛和混乱让她思维迟滞，但仙君骤变的态度和这个问题本身，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记忆深处的某片迷雾。
寂灭印记…从何而来？
并非天生。九尾狐族虽掌控极寒，却并非寂灭本身。这印记…是传承。是三百年前，狐族倾覆，母亲在血与火中，将最后的力量与那道冰冷的、来自未知之地的“种子”，一同打入她体内时留下的…是镇压魔渊的钥匙，也是…催命的枷锁。
“是…传承。”夙璃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吾族…最后的…馈赠。”她冰蓝色的眼眸迎上仙君复杂的目光，带着警惕和不解，“仙君…有何指教？”
“传承…”凤族仙君喃喃自语，捂着头的手指微微收紧，似乎在抵抗着某种信息的冲击。她周身的七彩仙光不稳定地波动着，显示出内心的剧烈震荡。“来自…何方？那气息…那气息…”
她猛地抬头，目光再次变得锐利，却不再是审判，而是一种近乎偏执的追问：“告诉你传承的那位，可还留下什么话？关于…极北…关于…守护？”
夙璃心中疑窦更深。这位仙君，似乎对寂灭印记的来历极其在意，甚至超过了追究她引发动荡的罪责。她艰难地回忆着母亲濒死时破碎的遗言。
“守住…魔渊…这是…九尾…最后的…责任…”她重复着记忆中染血的嘱托，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当时她并未完全理解的话，“…以及…冰封之秘…非至绝望…不可…不可触动…”
“冰封之秘！”凤族仙君像是被这四个字狠狠击中，身体再次一晃，脸上血色尽褪！她眼中闪过剧烈的挣扎、恍然，最终化为一种沉痛的、如同背负了万古岁月的哀恸。
“原来…是真的…”她低声呢喃，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姑姑…您真的…选择了这条路…”
姑姑？
所有人和妖都愣住了。这位高高在上的凤族仙君，竟然称呼夙璃那早已陨落的母亲为…姑姑？仙族与妖族，尤其是九尾狐族，何时有了这般亲缘？
马嘉祺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似乎印证了某个猜测。他依旧死死攥着那道黯淡了不少的仙链，沉默地守护在夙璃身前，警惕着任何变化。
严浩翔、宋亚轩等人更是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清状况。只有重伤匍匐的刘耀文，幽绿的狼瞳死死盯着仙君，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似乎觉得她在演戏。
凤族仙君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她再次看向夙璃时，眼神已经彻底改变。冰冷和淡漠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带着沉重责任感的审视。
“本君…名唤凤霓。”她的声音缓和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乃仙界瑶光仙域执律使。亦是你母亲…九尾狐王夙玉…的…表妹。”
表妹？！
仙族与妖族的混血？！这简直是惊世骇俗！难怪她对寂灭印记如此敏感！
凤霓仙君（此刻或许该如此称呼）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惊，继续沉声道：“三百年前，仙界动荡，波及下界。姑姑她…为护佑一方生灵，以自身为祭，引动了极北冰封之秘的力量，强行镇压了魔渊裂口，但也因此…身死道消。仙界对此事讳莫如深，我只知姑姑陨落，却不知她竟将‘种子’和守护的责任…传给了你。”
她看着夙璃苍白虚弱却倔强的脸庞，眼中愧疚更深：“仙界…亏欠姑姑，也亏欠你。此番下界，本是察觉极北异动，循律而来…没想到…”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重伤的贺峻霖等人，又看向马嘉祺手中依旧攥着的仙链，以及严浩翔、宋亚轩等人的惨状，眉头紧蹙。
“此地不宜久留。冰魄核心被多次惊动，已不稳定。尔等伤势沉重，需立即救治。”凤霓仙君做出了决断，她抬手一挥，那道缠绕在马嘉祺手上的仙链如同活物般松开，化作点点七彩光粒消散。
马嘉祺闷哼一声，终于得以喘息，迅速收回血肉模糊的手掌，玄色妖力涌动，开始修复伤势，但目光依旧警惕。
凤霓仙君又看向地上被冰封的贺峻霖、丁程鑫、张真源，以及重伤的严浩翔、宋亚轩、刘耀文。她指尖仙光流转，数道温和却带着强大禁锢力量的七彩仙索飞出，将六人尽数束缚。
“此六妖，引发祸端，触犯仙律，需带回仙界受审。”她的语气恢复了部分威严，但已无杀意，更像是一种公事公办的拘押。
“至于你…”她的目光回到夙璃和马嘉祺身上，略显复杂，“夙璃，你身负寂灭印记，关系魔渊封印，且伤势极重，必须随我回仙界瑶光仙域疗伤，并从长计议后续。而你…”她看向马嘉祺，“方才出手对抗仙律，本应同罪。但念在你护持夙璃有功，且…似乎与姑姑留下的某些布置有关…”她似乎感应到了马嘉祺体内那丝极其隐秘的契约气息，眼神微动，“你可愿一同前往仙界，接受调查与…或许的传承？”
前往仙界？
夙璃和马嘉祺心中同时一震！
对夙璃而言，仙界或许是唯一能彻底解决她体内力量冲突、了解母亲和寂灭印记真相的地方。但也是未知的险地，仙族的态度暧昧不明。
对马嘉祺而言，仙界更非善地。但他看了一眼怀中虚弱不堪、却因听到“母亲”和“真相”而眼神微亮的夙璃，沉默了片刻，缓缓点头。
“我随她去。”言简意赅，却重若千钧。
凤霓仙君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她抬手祭出一艘散发着七彩霞光的仙舟，仙舟迅速变大，悬浮于空。
“带上他们，登舟。”她命令道。几名仙侍立刻上前，将被禁锢的贺峻霖等六人如同拎货物般提起，飞向仙舟。
凤霓仙君则亲自来到夙璃面前，伸出纤纤玉手，掌心仙光温和：“我助你稳定伤势。”
夙璃迟疑了一下，看向马嘉祺。马嘉祺微微点头，小心翼翼地将她递出。凤霓仙君的仙力轻柔地包裹住夙璃，温和却磅礴的生机涌入体内，暂时抚平了剧烈的冲突，让她精神稍振。
就在凤霓仙君准备带着夙璃登舟，马嘉祺也准备紧随其后时——
异变，在谁也无法预料的角度，骤然爆发！
来源，竟是那看似已被彻底禁锢、昏迷不醒的贺峻霖！
他被仙侍拎着，头颅无力地垂下。然而，就在经过凤霓仙君身旁，距离夙璃极近的刹那！
贺峻霖猛地抬起头！那双小鹿般的眼睛里，哪里还有半分涣散和痛苦？！只剩下一种疯狂的、孤注一掷的怨毒和算计！
他张开口，一枚隐藏在舌底、细小如芥子、却散发着诡异污秽黑光的钉子，如同毒蛇吐信，以一种超越时空般的速度，直射夙璃的眉心寂灭印记！
这偷袭太过突然！太过诡异！那黑钉显然是他压箱底的、能短暂蒙蔽仙识感知的邪门法宝，目标并非杀人，而是——污染！他要污染那寂灭印记，让夙璃彻底失控，让所有人都得不到！
“小心！”马嘉祺和凤霓仙君的警告声同时响起！
马嘉祺距离稍远，刚经历恶战，反应慢了一瞬！
凤霓仙君正扶着夙璃，大部分仙力用于为她疗伤，仓促间只来得及侧身想用自己挡住黑钉！
但有一道身影，比他们更快！
或者说，他根本就一直处于一种极致的、未被完全压制的疯狂状态！
“吼——！”
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本已重伤垂死的刘耀文，不知从哪里爆发出的最后力量，竟猛地挣开了仙索的部分束缚（或许仙索并未对他这重伤者施加全力）！他如同扑火的疯狼，用尽最后的生命和魂力，猛地撞开了拎着贺峻霖的仙侍，用自己的胸膛，迎向了那枚射向夙璃的污秽黑钉！
“噗嗤！”
黑钉轻而易举地没入了刘耀文的胸膛，瞬间消失不见！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刘耀文高大的身躯僵在原地，幽绿的狼瞳瞪得极大，看着近在咫尺的夙璃，里面疯狂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茫然的、解脱般的…平静？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有黑色的、带着腐蚀气息的血液从口中涌出。
下一刻，他眼中的光芒彻底黯淡，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前倒去。
“耀文！”宋亚轩发出惊怒的虎吼！
严浩翔也瞪大了金色的竖瞳！
夙璃冰蓝色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刘耀文倒下的身影，以及他胸口那个迅速蔓延开黑色纹路的伤口。那个强行标记她、带给她无尽屈辱和痛苦的狼王…最后竟用这种方式，死在了她的面前。
为了…救她？
一种极其复杂的、连她自己都无法分辨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心脏。
贺峻霖发出疯狂而得意的尖笑，随即被反应过来的仙侍狠狠制服，打晕过去。
凤霓仙君脸色铁青，迅速检查了一下刘耀文的状况，摇了摇头：“神魂已被污秽侵蚀，救不回了。”
她看向夙璃，眼神复杂：“我们需立刻离开！那黑钉的污秽气息可能会引来更麻烦的东西！”
仙舟霞光卷起众人，迅速升空，撕裂云层，朝着九重天的方向疾驰而去。
冰原上，只留下刘耀文逐渐冰冷的尸体，胸膛的黑斑如同丑陋的烙印，和他肩头那已然彻底黯淡的狼魂印记一起，诉说着最后的疯狂与…救赎。
仙舟穿透云海，下方极北冰原迅速缩小。
夙璃靠在舷窗边，望着下方那片迅速远去的、洁白的死寂世界，冰蓝色的眼眸中，倒映着狼王倒下的那一幕，久久不语。
马嘉祺沉默地站在她身旁，递过一杯仙侍送来的、散发着温和灵气的仙露。
夙璃没有接。
她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自己的手。
指尖，一缕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的乳白色造化生机，混合着一丝幽蓝的寂灭寒气，如同交织的冰线与暖流，缓缓浮现、缠绕。
在经历了解缘冰莲的灌注、先天寒气的冲击、仙君仙力的疏导，以及…目睹死亡带来的心神剧烈冲击后…
那一直在她体内疯狂冲突、誓不两立的两种极致力量，竟然…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却真实无比的…
融合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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