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安国，平阳公主府。
春日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入书房，在青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肖潋斜倚在紫檀木榻上，一袭绛红色宫装随意地铺展开来，手中握着一卷《六军韬略》，眉头微蹙。
"殿下，西夏国的质子已经到了，正在紫宸殿等候觐见。"丫鬟云秋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跪在榻前三步远处禀报。
肖潋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纤细的手指翻过一页书卷："母皇为何要本宫去见一个战败国的质子？"
"听说是西夏王特意请求的，说他们世子精通中原文化，希望能得殿下指点。"云秋小心翼翼地回答，额头几乎贴到地上。
"呵。"肖潋冷笑一声，终于放下书卷，露出一张明艳逼人的脸庞。她眉如远山，眼若秋水，只是那眼神中总带着几分凌厉，"战败之国，也配谈什么文化？不过是来求饶的丧家之犬罢了。"
话虽如此，肖潋还是站起身来。云秋连忙上前为她整理衣冠，系上代表皇室身份的九凤玉佩。
"本宫倒要看看，这个西夏世子有什么能耐，值得母皇特意下旨召见。"
紫宸殿内，文武百官分列两侧。肖潋踏入殿门时，所有人齐刷刷跪下行礼。她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目光却立刻被殿中央那个孤零零的身影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身着素白长袍的年轻男子，在一众华服官员中显得格格不入。他跪得笔直，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听到动静，他缓缓抬头，却不敢直视公主，只是将目光落在她脚前三尺的地面上。
"这就是西夏世子？"肖潋故意提高声音，绕着楚昀走了一圈，像在打量一件货物，"叫什么名字来着？"
礼部尚书连忙上前："回殿下，这位是西夏王第三子，楚昀世子。"
"楚昀..."肖潋玩味地念着这个名字，突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肖潋微微一怔。这个质子的眼睛出乎意料的清亮，像是雪山下的湖泊，平静中蕴含着难以言说的深邃。更让她意外的是，那双眼睛里没有她常见的谄媚或畏惧，而是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
"长得倒是不错。"肖潋松开手，故意用帕子擦了擦手指，"听说你精通中原文化？会些什么？"
楚昀垂下眼帘，声音不卑不亢："略通经史，粗晓音律，不敢当'精通'二字。"
"哦？"肖潋挑眉，突然来了兴致，"那正好。今日各国使节都在，不如你为大家表演一段剑舞助兴如何？"
殿内顿时一片寂静。剑舞是伶人表演的节目，让一国世子当众表演，无异于公开羞辱。西夏使节团中已经有人面露愤色，却被年长的使臣按住了肩膀。
楚昀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但很快恢复了平静："谨遵殿下旨意。"
没有推辞，没有愤怒，他就这样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侮辱性的要求。肖潋眯起眼睛，突然觉得有些无趣。
侍卫递上一把装饰用的木剑。楚昀接过，站到大殿中央。乐师奏起《破阵乐》，他的动作却明显生涩，几次险些跟不上节奏。殿中开始有人窃笑，西夏使节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肖潋斜倚在凤座上，一手支着下巴，冷眼旁观。她注意到楚昀的额角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的表情依然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仿佛不是在表演取悦他人的剑舞，而是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
当乐曲进行到最激昂的部分时，楚昀突然一个转身，木剑脱手飞出，正好落在肖潋脚前。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大胆！"侍卫长厉声喝道，几名侍卫立刻上前按住楚昀的肩膀。
肖潋却抬手制止了他们。她弯腰拾起那把木剑，发现剑柄上刻着一行小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抬头看向被按跪在地上的楚昀，他的嘴角有一丝血迹，应该是刚才摔倒时咬破了嘴唇，但那双眼睛依然平静如水，甚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挑衅。
有意思。肖潋心中冷笑，这个质子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有骨气得多。
"剑舞得不错。"她故意拖长声调，"虽然技艺生疏，但这份...勇气可嘉。来人，赏西夏使臣锦缎十匹，明珠一斛。"
这赏赐来得莫名其妙，既像褒奖又像讽刺。楚昀微微垂眸，听着自己国家的使臣叩谢："谢殿下恩典。"
宴会继续进行，楚昀被安排在最末席，几乎无人理睬。肖潋偶尔瞥他一眼，发现他既不饮酒也不动筷，只是安静地坐着，手指沾酒在桌上圈画。
"他在写什么？"肖潋低声问云秋。
云秋悄悄绕到后方查看，回来禀报："回殿下，世子似乎在默写兵书。"
"有意思..."肖潋轻声言语，若有所思。
宴会结束后，楚昀回到专为质子准备的偏僻小院。一进门，他就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世子殿下'表演'得可还尽兴？"一个满脸横肉的太监孙公公阴阳怪气地问道，身后站着几个嗤笑的仆从。
楚昀抹去脸上的水，不发一言。孙公公又踹了他一脚："别以为公主赏了点东西就了不起了！在这大安皇宫里，你连条狗都不如！"
等太监带着人离开后，楚昀才慢慢直起身子，从袖中取出另一卷竹简——这才是他真正的意图，一份关于大安国军事布防的分析。
"平阳公主..."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眼神变得深沉，"果然如传闻中一样傲慢。但越是这样的人，越容易轻视对手..."
窗外，一轮冷月高悬。楚昀将竹简放在烛火上，看着它慢慢化为灰烬。
"总有一天，"他对着虚空低语，"大安……将会如今日的西夏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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