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魔法学院，被浓稠的黑暗包裹。月光像被打碎的银箔，零星洒在青石瓦顶上，却照不透那些隐藏在墙角、廊柱后的深沉阴影。牢房区的巡逻魔法灯每隔一刻钟便会亮起幽蓝的光，将雷蒙大师拖沓的脚步声拉得很长，又在灯光熄灭时，随着他的离去一同沉入寂静。
林思羽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呼吸放得极轻。身旁的艾拉蜷缩着，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卡姆和托比则发出均匀的鼾声，白日里“精神鞭策”残留的疲惫，让他们睡得格外沉。只有林思羽的意识，正像一张绷紧的弓弦，与精神海深处的璇砚紧密相连。
“就是现在。”她在心里默念。
精神海的隐秘角落，黑袍无风自动。璇砚睁开眼，面具下的目光冷静如冰，她轻轻活动了一下脖颈，骨骼发出细微的脆响——这具由七成精神力凝聚的分身，虽没有实体，却能借助林思羽对魔法能量的感知，在物理世界留下短暂的痕迹，就像一道会移动的影子。
她从精神海的缝隙里滑出，穿过牢房的石墙时，没有引起任何震动。石墙上那些被林思羽用碳笔勾勒过的光纹符残影，似乎为她开了一道隐形的门，让她的潜行比预想中更顺畅。
“仓库在西区塔楼的地下室，途经三条魔法回廊，有两个巡逻哨卫。”林思羽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璇砚的意识，那是她过去在学院里打杂时，偷偷记下的路线图。正统魔法班的学生从不需要记这些，但生活魔法的实践者们，早已习惯将每个角落的细节刻在心里。
璇砚贴着回廊的墙壁移动，黑袍与阴影融为一体。她的脚步很轻，轻得能听见自己精神力流动的声音，就像溪水在石缝里穿行。走廊两侧挂着历代元老的画像，画中人的眼睛似乎在黑暗里转动，带着审视的目光。璇砚没有抬头，她知道这些画像里被注入了基础的警戒魔法，只要不直视画中人的眼睛，不散发强烈的魔力波动，就不会被触发。
第一个哨卫在转角处打瞌睡，他怀里抱着的长矛顶端，镶嵌着一颗会发光的魔法水晶，水晶的光芒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璇砚停在阴影里，观察了片刻——这个哨卫的呼吸很沉，胸口起伏的频率很规律，显然是熬不住深夜的困意。她深吸一口气，调动起体内的精神力，在脚下凝聚出一小团微弱的浮力魔法，这是林思羽从洗衣时的泡沫里领悟的技巧，能让脚步彻底离地，不发出一丝声响。
她像一片羽毛般飘过哨卫身边，黑袍的下摆擦过地面的草屑，草屑纹丝不动。
穿过第二条回廊时，遇到了一点麻烦。回廊的地面上刻着“踏响符文”，只要有重物经过，符文就会亮起红光，发出警报。璇砚蹲下身，指尖轻轻触碰地面的纹路，那些古老的符文在她的精神力探知下，像一条条沉睡的蛇。她想起林思羽曾说过，生活魔法里的“借力”技巧——不需要破坏，只需要顺着对方的力量走。
她站起身，身体突然向后倾斜，几乎与地面平行，同时双脚在墙壁上轻点。借助墙壁的反作用力，她像一只壁虎般贴着墙向上攀爬，黑袍在身后拉出一道黑色的弧线。她的指尖抠住墙壁的砖缝，砖缝里还残留着几十年前砌墙时的灰浆，粗糙的触感通过精神力反馈给林思羽的本体，林思羽在牢房里微微握紧了拳头。
爬到回廊顶部的横梁时，璇砚松开手，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流畅的抛物线，精准地落在回廊另一侧的阴影里。落地的瞬间，她顺势翻滚，将冲击力完全卸在地面，地面的“踏响符文”依旧沉睡着，仿佛从未有人经过。
“很好。”林思羽在心里为她鼓劲，本体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石板缝隙里的碳粉，那里还残留着画光纹符时的魔力痕迹。
西区塔楼比想象中更安静。塔楼的大门上挂着一把青铜锁，锁眼里镶嵌着“识主水晶”，只有注入元老或仓库管理员的魔力，才能打开。璇砚没有去碰那把锁，她绕到塔楼的侧面，那里有一扇小窗，是过去给仓库通风用的，后来因为地下室潮湿，被木板钉死了。
她走到窗下，抬头望着三层楼高的窗口，窗口的木板已经有些腐朽，边缘长出了墨绿色的苔藓。璇砚后退两步，猛地向前冲，在墙面上连续蹬踏，身体如箭般向上跃起——这是林思羽从铁匠铺的学徒打铁时的动作里，提炼出的爆发力技巧，原本是用来给金属塑形的，此刻却成了飞檐走壁的利器。
她的指尖抓住窗沿的瞬间，木板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璇砚立刻停住动作，屏住呼吸，耳朵捕捉着周围的动静。塔楼里没有传来任何声音，只有地下室隐约透出的、属于魔法物品的微光。
她用指关节轻轻敲击木板，判断出木板的腐朽程度，然后将精神力凝聚在指尖，像一把无形的小刀，沿着木板的缝隙划开。腐朽的木屑簌簌落下，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璇砚钻进窗口，落在地下室的地面上时，差点被脚下的藤蔓绊倒。仓库的地下室显然很久没被好好打理过，墙角长满了带着魔法能量的藤蔓，藤蔓上开着紫色的小花，花瓣会随着魔力的流动轻轻翕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灰尘与颜料的气味，那是林思羽日思夜想的味道——魔法颜料特有的、带着微光的甜香。
仓库很大，货架从地面一直堆到天花板，上面摆满了各种魔法材料：装在陶罐里的发光颜料、缠在木轴上的附魔丝线、浸泡在水晶瓶里的独角兽羽毛……这些都是正统魔法班学生唾手可得的东西，却是末等班的学员们连见都少见的宝贝。
璇砚的目标很明确——放在最里层货架上的“星尘颜料”。那是一种用流星尾迹的尘埃混合月光精华制成的颜料，能在任何物体上留下不会消失的魔法印记，而且只有用生活魔法的能量才能激活。林思羽需要它来绘制更复杂的光纹符，那些光纹符或许不能直接对抗“精神鞭策”，但能在牢房里凝聚出更稳定的微光，让伙伴们不至于在黑暗里彻底失去希望，甚至可能在关键时刻，干扰敌人的魔力感知。
她走到最里层的货架前，星尘颜料被装在一个蓝色的水晶罐里，罐子上贴着标签，标签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能看清“仅供高阶班使用”的字样。水晶罐被放在货架的最高层，离地面足有四米高。
璇砚没有犹豫，她后退几步，助跑、起跳，同时将精神力凝聚在手掌，对着货架的横梁拍出一掌。这一掌没有用任何攻击性魔法，只是单纯的精神力冲击，却精准地击中了横梁上的一个节点，横梁轻微震动，上面堆放的一个空木箱晃了晃，掉了下来。
在木箱落地前，璇砚已经借力跃起，脚尖踩在木箱上，身体再次拔高，伸手抓住了货架的边缘。她像一只敏捷的猿猴，顺着货架的立柱向上攀爬，黑袍在货架间穿梭，带起一阵微风，吹得货架上的卷轴轻轻翻动。
抓住水晶罐的瞬间，罐子里的星尘颜料发出了微弱的蓝光，像一群被惊动的萤火虫。璇砚立刻用黑袍将罐子裹紧，蓝光被完全遮蔽——她知道，这种颜料对魔力波动很敏感，强光可能会触发仓库里的“异动警报”。
她抱着水晶罐，从货架上跃下，落地时膝盖微微弯曲，缓冲了冲击力。就在这时，仓库深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动。璇砚猛地转身，面具下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她的精神力感知到，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正从一堆破旧的麻袋里探出头来。
是一只“仓库守鼠”，一种被魔法能量滋养的变异老鼠，体型有猫那么大，眼睛像红宝石一样发光，尾巴上还缠着几缕魔法丝线。这种老鼠不伤人，但会到处乱窜，很容易触发魔法陷阱。
守鼠显然也发现了璇砚，它歪了歪头，发出“吱吱”的叫声，尾巴上的丝线开始发光。璇砚皱起眉，她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更不想因为一只老鼠暴露行踪。她突然想起林思羽喂过的那些流浪猫，每次喂食时，林思羽都会发出一种轻柔的口哨声。
璇砚试着模仿那种口哨声，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安抚的魔力。守鼠的叫声停了，它警惕地盯着璇砚，尾巴上的光芒渐渐暗淡。璇砚慢慢后退，一边退一边继续吹着口哨，直到退到窗口边，守鼠才钻进麻袋里，不再出来。
她松了口气，转身爬上窗口，将水晶罐紧紧抱在怀里，像来时一样，顺着墙壁滑下塔楼。回程的路比来时更小心，因为怀里的星尘颜料虽然被黑袍裹着，但毕竟是魔法物品，散发着微弱的能量波动，就像黑夜里的一盏小灯，随时可能被发现。
路过最后一条回廊时，巡逻的哨卫换了人。新的哨卫没有打瞌睡，他正拿着一根魔法杖，在廊柱上敲来敲去，似乎在检查符文的灵敏度。璇砚躲在一尊石像后面，看着哨卫的脚步——他的步伐很规律，每走三步就会停顿一下，检查左侧的符文，再走三步，检查右侧。
“他的盲区在石像后面的拐角。”林思羽的声音在璇砚的意识里响起，带着一丝紧张。
璇砚深吸一口气，在哨卫转身检查右侧符文的瞬间，她像离弦的箭般冲出去，黑袍在空中拉出一道残影。她的脚刚踏上拐角的地面，身后就传来哨卫疑惑的声音：“什么东西？”
她没有回头，顺着拐角的阴影一路狂奔，直到再次看到牢房区的石墙，才放慢脚步。她贴着石墙，像来时一样穿过墙壁，回到林思羽的精神海边缘。
林思羽在牢房里睁开眼，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璇砚带回的水晶罐的重量，那重量很轻，却像一块烙铁，烫得她指尖发麻。
“把它给我。”她在心里说。
璇砚伸出手，蓝色的水晶罐从她的黑袍里滑出，落在林思羽的掌心。罐子入手冰凉，里面的星尘颜料像活物一样轻轻跳动，仿佛在欢呼重见天日。林思羽赶紧将罐子塞进怀里，用衣襟紧紧裹住，又低头看了看熟睡的伙伴们——艾拉的眉头还皱着，卡姆的拳头依旧攥着，托比的眼镜滑到了鼻尖上。
她松了口气，指尖轻轻抚摸着怀里的水晶罐，罐身的冰凉透过布料传到皮肤上，让她混乱的呼吸渐渐平稳。
璇砚的身影在精神海边缘渐渐变得模糊，她需要回到深处休整，毕竟这具分身还很脆弱，高强度的潜行已经消耗了不少精神力。在彻底沉入精神海之前，她最后看了一眼林思羽，面具下的目光里，除了冷静，似乎多了一丝属于“璇砚”自己的情绪——那是完成任务后的、淡淡的成就感。
林思羽靠在石壁上，感受着怀里水晶罐的存在，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正统魔法的规则？”她在心里轻声重复，眼神里闪过一丝坚定，“总有一天，我们会让你们知道，魔法从来都不只是血脉和规则的威严，它更是活着的、流动的、属于每一个认真生活的人的力量。”
她闭上眼睛，将精神力沉入体内，开始修复璇砚消耗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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