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

飞机降落在无机场时，舷窗外的雨丝斜斜地织着，把整座城市晕染成一片潮湿的青灰色。

我捏着那张要被手心汗浸湿的登机牌，指尖反复摩挲着"简唯懿"三个字，像在确认这场爷爷奶奶用家当给我换来追梦的路不是幻觉。

行李箱的滚轮在机场大厅发出单调的声响，拉杆上还留着爷爷最后帮我提箱时的温度，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不久前刚松开家里那台犁地挖掘机的方向盘——那是他们把家里最值钱的家当卖掉时，我没敢去送的场景。

节目组安排的酒店在市区，出租车穿过流光溢彩的街道时，我把脸贴在车窗上，看着霓虹在玻璃上碎成光斑。

十八岁的夏天，我终于离开了黄土漫天的静宁，带着一箱子简单的行李和背水一战的决心。

爷爷奶奶总说我是被宠大的，别家孩子没有的花裙子、复读机，他们砸锅卖铁也会给我买，但只有我知道，那些"别人没有的"背后，是他们省吃俭用藏在炕席下的零钱，是爷爷在果园里弯了一整天的腰，是奶奶在灯下缝补到深夜的针脚。

电梯"叮"地一声到达楼层，我刚拖着行李箱走出轿厢，就撞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男生穿着黑色短袖，项链在锁骨处随动作轻晃，看到我时明显愣了一下。

是杨博睿，我在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迅速堆起恰到好处的惊讶和羞怯。

简唯懿好巧啊，你也是来录节目的？

我故意让声音带着点软糯，眼角眉梢都弯成无害的弧度。

高层次的长发垂在脸颊两侧，遮住我眼底一闪而过的算计——半年前被我拉黑删除的网恋对象，车澈亲自签下的新锐rapper，居然住在我对门。这世界的剧本有时候比我写的说唱词还荒诞。

TopBarry一一？

他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我，眼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扬起惯有的臭脸

TopBarry真是你，这么巧

他低头看了眼我手里的房卡

TopBarry你住我对面？

简唯懿是啊哥哥

我微微歪头，露出少女特有的乖巧

简唯懿之前网上聊的时候没跟你说过我也喜欢说唱呢，没想到这么有缘

我刻意避开了当初不告而别的尴尬，语气自然得像我们只是普通网友偶然重逢。

电梯狭小的空间让我胸口发闷，幽闭恐惧症带来的窒息感悄悄爬上脊背，我捏紧行李箱拉杆，指尖泛白，却依旧维持着得体的微笑。

他果然顺着我的话接下去，聊起节目流程和说唱圈的琐事，语气熟稔得仿佛我们从未有过那场不欢而散的拉黑。

我应着，偶尔抬头对他笑一笑，心里却在飞速盘算：车澈的人，意味着资源和曝光度，把他重新拉回我的阵营，至少能在前期少走很多弯路。

他看我的眼神带着点探究，或许还残留着半年前的疑惑，但这正好，我有的是办法让他重新对我产生兴趣。

客套话说到门口，我笑着跟他道别，看着他走进对面的房间，才转身刷卡进门。

房门"咔嗒"一声反锁的瞬间，我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像被人抽走了所有力气。

简唯懿简唯懿，你怎么这么不争气…

我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胸口的憋闷感越来越重，支气管炎带来的咳嗽抑制不住地涌上来，我赶紧用袖子捂住嘴，生怕隔壁听到动静。

黑暗中，我摸索着拉开窗帘，只留一条缝隙让微光透进来。

这个亮度让我觉得安全，像小时候躲在爷爷奶奶家的粮仓里，只有这样的光线能让我平静。

我起身打开行李箱，最上面是几件衣物，下面压着耳机，那是我刚考上高中时资助我的姐姐给我买的。

最底下藏着一张照片，爷爷奶奶坐在老屋的门槛上，笑得满脸皱纹，照片边角被我摩挲得发毛。

我从背包里翻出药盒，倒出两粒支气管炎的药干咽下去，苦涩的味道在喉咙里蔓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姐姐发来的消息："懿懿，好好比赛，等你拿冠军。"

我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直到眼眶发涩才关掉手机。

卖掉挖掘机的钱，爷爷奶奶期盼的眼神，我不能输，也输不起。

杨博睿也好，其他选手也罢，都只是我通往成功的跳板。

我知道自己骨子里的偏执，一旦认定目标就不会放手，但如果他偏离了我的轨道，我会像半年前那样，毫不犹豫地再次把他剔除出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