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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题第一章 凤冠落地,前尘旧路

凤冠掷地:龙榻空,悔意生

太和殿的金砖地泛着冷光,将凤栖梧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她跪在那里,明黄的圣旨摊在膝头,墨迹刺目。"德行有亏,善妒成性"八个字,像淬了冰的针,扎得人眼眶发酸。可凤栖梧没有哭,只是垂着眼,看自己银红色的凤袍下摆,绣着的百鸟朝凤纹在殿中昏暗的光线下,像一群敛翅的死鸟。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后凤氏栖梧,出身将门却失于教化,入主中宫而无母仪天下之德,近日常以私怨构陷淑妃,致龙裔受损,实难承继后位。即日起废黜后位,迁居冷宫静思己过,钦此——"

太监尖细的嗓音撞在殿柱上,反弹回来,嗡嗡地响在耳边。凤栖梧缓缓抬头,目光越过捧旨太监的肩膀,落在御座上那个明黄的身影上。

萧锦。

她的夫君,大靖的天子。此刻他正垂着眼批阅奏折,侧脸的线条冷硬如刻,仿佛殿中这场决定她生死荣辱的宣读,不过是风吹过窗棂的微响。

淑妃柳如烟就站在他身侧,一身水绿色宫装,衬得肌肤胜雪。她微微垂着眉,露出一截纤细的脖颈,手却虚虚护着小腹,那姿态,明晃晃地宣告着腹中"龙裔"的存在,也明晃晃地炫耀着胜利者的姿态。

凤栖梧的指尖在袖中蜷起,掐进掌心。疼,却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这场景,太熟悉了。

前世,她也是这样跪在太和殿,听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圣旨。只是那时,柳如烟腹中的孩子早已"意外"流产,而她这个"善妒"的皇后,成了最好的替罪羊。

她记得自己当时如何泣血辩解,如何嘶喊着求萧锦看在十年情分上信她一次,可他只是冷漠地挥手,让侍卫将她拖下去。

冷宫的日子,比死更难熬。潮湿的墙壁渗着水,发霉的被褥裹着寒气,日夜侵蚀着她的骨血。直到那一夜,柳如烟带着一碗漆黑的毒酒来看她,笑意盈盈地说:"姐姐,陛下说了,留你在世上,总是个祸害。"

她记得毒酒滑过喉咙时的灼痛,记得自己抓着柳如烟的裙角,看她身后那扇半开的门——萧锦就站在门影里,玄色的龙靴在地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像个沉默的刽子手。

"萧锦......"她气若游丝地唤他的名字,血沫从嘴角涌出,"你我之间......到底是哪里错了?"

他没有回答。直到她意识涣散的最后一刻,只听见柳如烟娇笑着说:"陛下,您看,她终究还是死不瞑目呢。"

心口猛地抽痛,凤栖梧猛地回神,冷汗已经浸透了贴身的中衣。

原来不是梦。

三日前她在冷宫的木板床上咽下最后一口气,再次睁眼,竟回到了被废黜的这一天。回到了柳如烟的孩子还没"掉",萧锦对她仅存最后一丝容忍,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

"皇后,还不接旨?"太监的声音带着催促,眼神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

凤栖梧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凤袍的曳地裙摆扫过金砖,发出细碎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

"臣妾......"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平静,"接旨。"

御座上的萧锦终于抬了眼。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被她平静态度勾起的诧异。在他的预想里,这位一向骄傲的将门嫡女,此刻该哭闹,该质问,该像从前无数次那样,用激烈的姿态博取他的注意。

可她没有。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株被狂风骤雨打过,却依旧不肯弯折的梧桐。

"怎么,不辩解?"萧锦放下朱笔,指尖在御案上轻轻敲击着,"凤栖梧,你可知迁居冷宫意味着什么?"

"臣妾知道。"凤栖梧迎上他的目光,那双曾让她沉溺的桃花眼,此刻只剩下冰封的寒意,"意味着从此与宫墙之外的凤家划清界限,意味着生死荣辱再无人问津,意味着......陛下终于可以称心如意,给柳淑妃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最后一句话像针,精准地刺中了萧锦的痛处。他的脸色沉了沉,语气陡然转厉:"放肆!凤栖梧,到了此刻你还不知悔改,反倒出言讥讽?"

"讥讽?"凤栖梧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只是浮在唇畔,带着几分苍凉,"陛下,臣妾只是陈述事实。当年桃花林畔,您说愿以江山为聘,换凤栖梧一世安稳;登基大典上,您当着满朝文武立誓,此生后宫只设一后,再无妃嫔。这些,难道都是臣妾记错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撞在殿柱上,发出嗡嗡的回响。满殿的太监宫女都屏住了呼吸,谁也没想到,这个即将被废的皇后,竟敢当众翻出皇帝当年的誓言。

萧锦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握着朱笔的手指紧了紧,指节泛白。他想说些什么,却被凤栖梧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淑妃腹中的孩子,是不是龙裔,陛下心里比谁都清楚。"凤栖梧的目光转向柳如烟,后者的脸色瞬间白了,下意识地往萧锦身后缩了缩,"至于善妒......陛下不妨问问淑妃,这三个月来,她是如何在您面前扮柔弱,又是如何暗中给臣妾下毒,让臣妾夜夜咳血,不得安宁的。"

"你胡说!"柳如烟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尖利,"皇后姐姐,我敬你是皇后,你怎能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验一验便知。"凤栖梧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锦盒,打开,里面是几根乌黑的头发,"这是前日淑妃'不小心'掉在臣妾宫里的发丝,上面沾染的迷迭香,与臣妾咳血时咳出的毒素,恰好同源。陛下若不信,可传太医院院判来查验。"

她的动作从容不迫,眼神坦荡,倒让柳如烟的惊慌失措显得格外可疑。

萧锦的目光落在那锦盒上,眉头紧锁。他不是傻子,柳如烟这些日子的小动作,他并非全然不知,只是柳家手握兵权,他需要柳家的支持来稳固刚坐稳不久的帝位,而凤家功高震主,他早已想借机打压......

"够了!"萧锦猛地一拍御案,打断了凤栖梧的话,"不论如何,你身为皇后,当众与妃嫔争执,失了体统是真!废后之事,朕意已决,休要再提!"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可凤栖梧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

果然,和前世一样。他不是信了柳如烟,只是选择了对他最有利的答案。

凤栖梧看着他,忽然觉得很累。累得不想再争辩,不想再揭示那些被掩盖的真相,不想再等那个永远不会回头的人。

她缓缓摘下头上的凤冠。沉重的金饰离开发髻,压得她脖颈一轻。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肩头,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却也多了几分决绝的清丽。

"陛下说的是,"她将凤冠放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臣妾失了体统,不配做这皇后。"

萧锦一愣,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轻易妥协。

凤栖梧却没看他,只是转身,目光扫过殿中惊愕的众人,最后落在那道明黄的圣旨上。她弯腰,捡起圣旨,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恭敬地捧着,而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它撕成了两半。

"你!"萧锦霍然起身,龙袍的下摆扫过御案,几枚玉玺印章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凤栖梧,你敢抗旨?"

"不敢。"凤栖梧将撕碎的圣旨扔在地上,动作轻得像拂去一粒尘埃,"只是这废后二字,臣妾不认。"

她抬起头,目光直视着萧锦,那双曾盛满爱意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平静:"陛下,与其等您来废,不如臣妾自己请辞。这皇后之位,这凤冠霞帔,这三宫六院的争斗,臣妾......不奉陪了。"

"你说什么?"萧锦的声音发紧,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凤栖梧一字一顿,清晰地重复,"臣妾要休夫。"

"休夫"二字,像惊雷炸响在太和殿。满殿的人都惊呆了,连呼吸都忘了。自古以来,只有男子休妻,哪有皇后休夫的道理?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柳如烟的脸色白得像纸,她死死抓着萧锦的衣袖,仿佛这样就能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萧锦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他死死盯着凤栖梧,眼神里翻涌着震惊、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慌。他想说"你放肆",想说"拖出去斩了",可看着凤栖梧那双再无波澜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桃花灼灼的林子里,少女穿着鹅黄色的裙衫,仰头问他:"萧锦哥哥,若有一天你负了我,我该怎么办?"

那时他笑着刮她的鼻子,说:"傻瓜,我怎么会负你?若真有那么一天,任凭你处置。"

原来,一语成谶。

凤栖梧没有再看他,只是转身,一步步朝殿外走去。她的长发在身后飘动,像一面黑色的旗帜。阳光从殿门的缝隙照进来,在她脚下投下一道明亮的光带,仿佛一条通往新生的路。

"凤栖梧!"萧锦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嘶哑地喊道,"你走出这殿门,就再也不是大靖的皇后,凤家也会因你蒙羞!"

凤栖梧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她的声音飘回来,轻得像风,却带着千钧之力:

"萧锦,这盘棋,我下累了。"

"从今往后,你我之间,两不相欠。"

说完,她抬脚,一步跨出了太和殿的门槛。阳光瞬间涌来,将她的身影吞没。

萧锦僵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殿门,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想下令把她追回来,想告诉她刚才的话都是气话,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地上那顶凤冠,看着撕碎的圣旨,看着柳如烟惊慌的脸,第一次觉得,这金碧辉煌的太和殿,空旷得像座坟墓。

而凤栖梧走出太和殿,穿过长长的宫道,一路走到宫门。朱红的宫墙在她身后缓缓合拢,像一个时代的落幕。

她仰头看着宫门外的天空,蓝得刺眼。自由的风拂过脸颊,带着市井的喧嚣和草木的清香。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马车缓缓停在宫门外,车帘掀开,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那人穿着玄色锦袍,腰间佩着一枚白玉令牌,看到凤栖梧,眼中闪过一丝震惊,随即是难以掩饰的狂喜和心疼。

他翻身下车,几步走到她面前,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

"栖梧......"

凤栖梧看着他,眼眶终于微微发热。

镇北王,慕容晏。

那个前世为了救她,战死在雁门关的男人。那个她亏欠了一生的人。

慕容晏看着她散落的长发和一身素衣,再看看宫门内那片象征着皇权的宫墙,瞬间明白了什么。他单膝跪地,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轻轻披在她肩上,声音郑重如誓:

"属下慕容晏,恭迎凤小姐回家。"

凤栖梧的指尖触到披风上带着体温的绒毛,忽然想起前世慕容晏战死的消息传来时,也是这样一个有风的日子。那时她被关在冷宫,只能对着墙壁,无声地落泪。

而现在,他就在这里,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正要开口,却听见宫门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太监惊慌的呼喊:

"陛下!陛下您慢点!凤皇后她......"

凤栖梧和慕容晏同时回头,只见萧锦穿着明黄的龙袍,跌跌撞撞地冲出宫门,目光死死地锁在她身上,眼底是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悔意。

他看着她身上那件属于慕容晏的披风,看着两人相对而立的画面,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栖梧,你别走!"他朝着她的方向伸出手,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朕......朕收回圣旨,朕错了......"

凤栖梧看着他失态的样子,只是轻轻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转身,对慕容晏淡淡一笑:

"我们走。"

马车缓缓驶动,将萧锦的呼喊和宫墙的影子,都远远抛在了身后。

而萧锦站在宫门外,看着那辆黑色的马车消失在街角,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心脏像是被生生剜去了一块。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失去她了。

失去了那个桃花林里对他笑靥如花的少女,失去了那个陪他从潜龙邸走到九五之尊的妻子,失去了那个他发誓要用一生去守护,却亲手推入深渊的凤栖梧。

一股尖锐的疼痛从心口蔓延开来,疼得他几乎弯下腰。

这感觉,比当年战场上身受数箭还要痛。

他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不......不会的......她会回来的......"

可只有风,带着他的话,消失在喧嚣的市井里,无人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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