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的联结

程野在生物舱的操作台前整理研究数据时，指尖突然顿住了。全息屏幕上，蓝光星叶的基因序列图谱旁，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标记——是个用星舰代码画的简笔画，像棵歪歪扭扭的松树，枝桠上还挂着颗圆滚滚的糖。

他愣了愣，刚要伸手触碰那个标记，舱门就被轻轻推开。凌峥端着两个金属餐盘走进来，作战靴在地板上踩出很轻的声响，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军部配的营养剂，今天加了星果泥。”她把餐盘放在操作台上，推给程野的那份里，星果泥明显比自己碗里的多些。冷松信息素随着她的动作漫过来，带着点食物的温热气息，不像平时那样带着紧绷的锋芒。

程野的目光在她耳后掠过——那里沾着点淡绿色的粉末，是他昨天给蓝光星叶换营养液时不小心洒的。看来这个总把自己收拾得一丝不苟的指挥官，也有疏忽的时候。

“谢谢。”他拿起勺子，发现凌峥已经帮他把营养剂搅拌均匀了。星果泥的甜混着营养剂的微苦，像极了边境星特产的野果酱，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导师也是这样，总把自己碗里的星果泥挖给他。

凌峥坐在对面的折叠椅上，吃饭的动作很快，却不显得粗鲁。她的目光偶尔会落在恒温箱上，看一眼蓝光星叶的生长状态，又很快收回，像在做什么心不在焉的事。

“你以前……”程野咬着勺子，犹豫了半天才开口，“在边境星吃过这个吗？星果泥。”

凌峥抬眼看他，嘴角沾着点营养剂的白色痕迹。“吃过。”她的声音低了些，“那时候物资紧缺，星果都是野生的，熟没熟都得抢着吃。有次我跟个Omega研究员抢最后一颗熟果，被她用培养皿砸了脑袋。”

程野没忍住笑出声，想象着凌峥被砸得狼狈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个冷硬的Alpha其实也挺鲜活的。“后来呢？”

“后来她把星果让给我了。”凌峥用指尖蹭掉嘴角的痕迹，“说Alpha需要更多能量，她是研究员，待在帐篷里不用跑。”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恒温箱上，“再后来，她没走出辐射区。”

程野手里的勺子顿住了。他想起导师的日记里写过，有个女研究员为了保护培养皿，在辐射风暴里把自己的防护服让给了样本箱。原来，凌峥说的是她。

“她研究的也是蓝光星叶吗？”程野轻声问。

“嗯。”凌峥点头，指尖在餐盘边缘画着圈，“她说这植物像Omega，看着柔弱，根却扎得深。还说等战争结束了，要在边境星种满蓝光星叶，让那里变成能住人的花园。”

程野的眼眶有点发烫。他低头搅了搅碗里的星果泥，忽然觉得嘴里的甜味里，藏着点说不出的酸涩。原来那些他只在文字里见过的故事，真真切切地发生在凌峥走过的路上。

“我把她的研究笔记带来了。”凌峥忽然起身，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个磨损严重的皮质本子，“本来想等送到基因库，跟你的样本一起存档。”

程野接过本子时，指尖触到了粗糙的封面，上面还留着点深色的印记，像干涸的血迹。他翻开第一页，娟秀的字迹里夹着片干枯的蓝光星叶标本，叶片边缘的蓝色早已褪去，却依然能看出曾经的鲜活。

“她画的图谱比我的详细。”程野翻到其中一页，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根系生长的轨迹，旁边还有行小字：“像极了阿峥的巡逻路线，绕来绕去，还是会回到原点。”

他抬头看凌峥，发现这个Alpha正望着窗外的星海，耳尖红得像被星火烧过。“她总爱瞎写。”凌峥的声音有点闷，却没什么责怪的意思。

程野忽然明白，为什么凌峥会对蓝光星叶这么上心，为什么会破例让他登上战舰。有些联结从来不是突然产生的，就像深埋在土壤里的根，在看不见的地方，早已悄悄缠绕了许多年。

他把本子小心地放回背包，抬头时，正好对上凌峥的目光。这个Alpha的眼底不像平时那样覆着层寒冰，倒像落了点星子的光，亮得让人不敢直视。

“等送到基因库，”程野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我们一起把她的笔记整理成电子档吧。”他顿了顿，补充道，“还要种一片真正的蓝光星叶林，就按她说的，种满边境星。”

凌峥看着他，忽然拿起勺子，把自己碗里剩下的星果泥都挖到了程野碗里。“好。”她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暖意，“不过你得先把这些吃完，不然没力气种。”

程野低头看着碗里堆起来的星果泥，甜香漫进鼻腔，混着空气里若有似无的冷松气息，像有根无形的线，把两个原本平行的世界，轻轻系在了一起。

生物舱的恒温箱里，蓝光星叶的新叶又舒展了些，叶片上的脉络在灯光下清晰可见，像极了地图上两条逐渐靠近的航线，朝着同一个目的地，缓缓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