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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雪夜劫,刃相逢

峙光迟影

“咻﹣-”

一支冷箭撕裂了整齐的行队,穿透了琉璃瓦窗稳稳地钉在马车内壁。沈栖迟还未从脖颈上那道鲜红的血痕反应过来,父亲已有力地将她拽出马车,混乱中远处传来浑厚的敲钟声。

已是丑时一刻了。

“何方人马?”沈栖迟一脚跨上父亲牵来的马匹,神绪也被拉扯了回来,数日行途的疲惫却在此刻绷紧。

沈洵舟将腰上的令牌解下递给她,“未知。往北走寻城门史报,别回头。”

“那您呢!”沈栖迟拧紧了秀眉,语气急切,"父亲,这﹣-"

“战士未走将军怎能弃之离去!阿云,再不走我恐不能再分心护你!”说罢也不顾沈栖迟有何反应,便扬起马鞭,一人一马就此趁乱奔出了行队,直往姑苏城去。

正月里的雪出奇的大,沈栖迟自出生那年见过雪便随父到岭南征战,再无见雪的机会。此番父亲平定南蛮,皇上念天冻时寒特见父亲回苏州马驻军,待入夏再进字面圣。此刻眼下线罩着深冬的寒意,马跑过的脚印都被霜雪即刻覆盖,白茫间,只有胸膛里急速的跳动提醒着她活着。

“那支冷箭到底是谁放的?莫不是十几年前那批人?”

沈栖迟的手早已冰凉一片,变得僵硬,大脑里也变得混沌:十几年前的那场雪,一点点覆上她的思绪,天地昏暗时刹刀光剑影……

“来者何人!”

一声震呼让沈栖迟瞬时醒神:朱红的城门已近在眼前,门台四周插放着的冉冉燃烧的火把,在深夜中照亮一线空明。

沈栖迟一跃下马,举起了已覆霜雪的令牌,“小女子乃镇国公之女,方丑时一刻钟有一不明刺客突袭我军行伍,家父备马令我到城门史求援!”

说话问那城门已开,沉重的锁链在寒冰中徐徐转动,像是挣脱着坐封的伽印。一人着甲走出,额上的一道浅疤在火光下映出几分煞气。

“宋校尉。”

那人摆摆手,急步走到沈栖迟面前,仔细端详着沈家令牌,"敢问姑娘可是云安郡主?"

“正是。家父嘱我从事发地一直往北走到姑苏城门。”

“在下即刻便领军前助!”宋竹青作一揖,便带着一个团奔出城外。一旁的侍卫朝她行礼,沈栖迟只觉得此时又冷又饿,身上的披风盖满了雪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带我去驿站。"

夜色浸在雪里,隔着窗儿,连风都变得轻软,只有雪花落地的沙沙声,像谁在窗外铺了一层厚厚的棉絮。面前烛火微晃,沈栖迟半张脸庞在暖黄里,将眉眼轮廓浸得愈发分明。

“郡主请用食。”侍女端着一盘精致的糕点置于茶案上,接着将刚沸腾的茶水倒入杯中,便屏身告退。

沈栖迟迫不及待地将茶杯往唇边送,可就在瓷盏离唇不过寸许时,鼻尖忽然撞进一缕极淡的异香﹣﹣那香味混在茶本身的醇厚里,像甜密的花蜜裹着点微苦的药气,微乎其微地。

手上的动作猛地停住,喉间的吞咽之意也连带着僵住,呼吸也凝了半秒。沈栖迟随父在外多年,也懂得不少药理,刚刚不过是丝毫异香她便已认出,那是能害人中毒昏迷的曼陀罗香!方才还急着解渴的燥雾时褪了,一股更深的寒意顺着后颈爬上来。她又怕辨别错,又搭起几块糕点闻了闻,得到的都是无一例外的结果。

有人要她死。

沈栖迟握着茶盏的手指不自觉收紧,骨节泛着白。那口将饮未饮的茶,在盏中轻轻晃着,映出她骤然沉下来的脸色。

“咯嘎﹣-”木门被推开,是方才那侍女。她手中提着熏笼,缓缓踱步到沈栖迟旁,“郡主,城门史听说您到访,忧心您受惊,特寻来这安神香。”说罢便将这熏笼放在茶水旁。

无不例外,熏笼里也放了曼陀罗香。正当那侍女行完礼往外走之际,沈栖迟"无意"打翻了茶壶,谁料那侍女竟直直地接住了!她头往下一低,却还来不及反应,沈栖迟就已将头上的发钗拔下,转手刺进了她脖子里。

“嘭。”那侍女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鲜红从她脖颈处汩汩流出,配上怒目双瞪的神情,沈栖迟一时感到有些渗人。“这侍女若敢来下药,背后必有人指使。她若这么不清不白地死在我房中被人察觉,定会给父亲惹麻烦。”

想罢她便拿起床被子,打算将这尸体裹起来暂且藏好,这一拨弄却意外使这侍女的衣襟散开,右后肩处竟有一处刺青﹣﹣线条弯曲似鹤,羽毛修长如丝,却只有一条腿。

沈栖迟屏住了神息,掖着被角往上盖;指尖触久到那片冰凉时,周身也不禁打了个冷颤,大脑飞速地厘清着今夜所遇的蛛丝马迹。

“哐!”木窗突地被打破,一道冷光直冲她面门而来。刚刚凝神提防的这一刻真正到来时,沈栖迟只觉着满腔的血,都沸滚起来,一把抽出尸体腰上别的匕首,一敛眉,借着茶几后蹬的力破开这寒剑的袭击。

窗外的黑衣人见行刺不成,便要跃进屋来赶尽杀绝。沈栖迟毫不犹豫地掀开身后的窗一跃而下,二层的阁楼并不算高,素色裙裾如断线白蝶坠向地面,顺带着掀翻了窗檐角的火炬。

冷月如钩,斜斜挂在飞檐角上,青石板铺的庭院早已被皑雪盖透,逃行的脚步都有迹可循。她眸色暗淡,转头刹间对上黑色面罩上那双淬了毒般的眼。对方也毫不留情,短刀横扫,寒芒几乎舔上了她的鬓角。

沈栖迟脚下一个踉跄,借着后退的力道避开刀锋,脸庞后却还是被割断一缕发。那刺客断不成想这刀下去竟空刃了,还未调整好身位,沈栖迟就已向后翻滚,匕首趁势在掌心转了半圈,反握在虎口,那刺客来不及急刹,右臂就已迎上了那道寒光。

对方痛得闷哼一声,短刀脱手的瞬间左拳也往她脸上挥去。沈栖迟矮身避开,却又被他扯住裙摆,拽得一个趔趄摔倒在雪地里,匕首差点脱手。她狠下心,用肩膀狠狠撞向刺客右臂,借着他吃痛松动的刹那,手腕猛地反转,匕首在对方颈侧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门。

鲜红喷射而出,温热的,飞溅在她的皮肤上、裙子上,雪白里渗着红星点点,像绽开了一朵朵暗色的红。匕首还深扎在雪地里,沈栖迟却已脱力跪在地上,掌心被匕首硌出深深的红痕。现下抬头放眼望去,方才打斗时撞倒的几根火炬已点燃了四周的阁楼,身处一片"暖洋”中,她却只觉浑身发凉,眼底露出劫后余生末散的惊悸。

正欲拔刀站起,却听见有人踮脚掠过飞檐,软剑"噌"地出鞘的声音。心中那股不安之感终于来到了顶峰,后颈突然袭来的劲风带着锐肃擦过,沈栖迟刹间偏头,余光里却只见一道黑影举刀劈至﹣-下一瞬,"噗嗤"一声闷响炸开在耳畔,温热的液体溅在她的下颚。

沈栖迟浑身一僵,猛地朝前望去,那刺客的喉间被一支墨蓝色箭羽贯穿,箭簇还带着淋漓血沫深深钉入身后的廊柱,箭身嗡嗡震颤,像根狰狞的标枪。

血腥味漫进鼻腔时,沈栖迟才喘了口气,转身望向身后。

月色正落在那个身影肩头,墨蓝色的披风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坐在马背上,手中长弓还未收起,弓弦间绷着微颤的余动。他望着她,看见她散乱的发鬓中亭亭而立的那支白玉兰簪迎着火光闪烁。

四目相对的刹那,沈栖迟嘴唇只是翕动着,没有发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随着那支穿喉的箭抽走了,连呼吸都带着玻璃碴子似的疼。月光把对云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看见他翻身从马背上政下,几步走到她面前。

她的鬓发早已散乱,风卷着她的裙摆轻轻晃动。

她就这么站在原处,没有慌乱,没有恐惧,只是一身不吭,像月光吻过的残荷,脆弱,眉眼间却带着她的清贵。他望着她,瞳光里映着他们背后的火光涌涌,他的眼神也翻滚着,眉峰微敛,却并不锐利,像火又像冰,她看不清。

没等她反应,身上已庞来一片带着松木香的阴影﹣﹣他解下了肩头的披风,宽大的布料带着他身上的温度,将她从头到尾地裹了个严实。又一片温热袭来,这一次是他的衣袖,替她抹去了刚脸庞上沾的那点点鲜红。

沈栖迟微征着抬头,鼻失几乎要撞上他的下颌,眼前的人逆着月光,成了她眼底唯一清晰的轮廓。她忽然脚下一软,失了力,但还未倒下,对方就已俯身,手臂穿过她膝弯与后颈,稳稳地将她打横抱起。

宋云峙垂眸看着怀中的女子,月光落在她发间的簪子上,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顿。他将她小心地放在马背前侧,自己翻身上马时,披风的一角顺势滑落在她身侧,形成一道温柔的屏障。宋云峙握住缰绳的手微紧,黑马轻嘶一声,四蹄踏碎满地雪月场,奔出了火光满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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