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将军”风波让萧明昭在学堂里变得更加引人注目,也多了几分无形的尴尬。霍铮对她彻底开启了“视而不见”模式,即使迎面遇上,也会目不斜视地快步走过,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太子萧明睿对霍铮的态度也微妙地冷了几分,偶尔看向他的眼神带着明显的不爽。
萧明昭有些郁闷,但并未气馁。她很清楚自己的目标,习武强身是第一位的。至于霍铮的误解……时间会证明一切。她依旧在演武堂挥汗如雨,只是不再轻易开口评价他人。
这天上午,崇文馆习字课。
周夫子要求临摹《兰亭序》片段。萧明昭握着对她小手来说略显沉重的紫毫笔,看着面前雪白的宣纸,一阵头大。毛笔字对她这个习惯了硬笔书写的现代灵魂来说,简直是酷刑。手腕僵硬,下笔不是重了洇成一团墨猪,就是轻了虚浮无力。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像一群喝醉了酒的蚂蚁在纸上爬行。
她懊恼地叹了口气,小脸皱成一团,无意识地揪着笔杆上的狼毫。
“公主殿下,” 一个温和清朗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萧明昭转头,看到邻座的林清砚正望过来。少年穿着整洁的儒衫,气质温润如玉,眼神清澈平和,没有半分轻视或嘲弄。他指了指萧明昭惨不忍睹的字迹,声音放得极轻,带着善意的询问:“可是握笔姿势有些不适?若不嫌弃,清砚或可略作演示?”
萧明昭眼睛一亮,连忙点头。在这个充斥着审视和误解的环境里,林清砚的善意如同清风拂面,让人倍感舒适。
林清砚微微一笑,拿起自己的笔,动作优雅而标准地示范了一遍握笔姿势,手腕如何悬空发力,笔锋如何藏露转折。他的字迹清秀俊逸,结构严谨,已颇具风骨。讲解时,他语速不疾不徐,条理清晰,耐心十足。
萧明昭学着他的样子,笨拙地调整姿势。林清砚并不越俎代庖,只在关键处轻声提点:“手腕再放松些……对,食指这里用力……起笔要藏锋……”
虽然字迹依旧难看,但在林清砚温和的指导下,萧明昭总算摸到了一点门道,不再像之前那样毫无章法。她感激地冲林清砚笑了笑。
下课后,周夫子布置了抄写任务。其他同窗或结伴讨论,或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萧明昭对抄写兴趣缺缺,走到回廊一角,蹲在花圃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几只蚂蚁如何搬运一块比它们身体大数倍的点心渣。阳光透过廊檐洒下,在她身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公主殿下在看什么如此入神?” 林清砚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立刻离开,而是走了过来,也学着萧明昭的样子,在她旁边蹲下(保持着得体的距离),目光投向忙碌的蚁群。
“看它们搬家呀,” 萧明昭指着那些小小的搬运工,用孩童的语气说道,“你看它们多团结,这么小的东西,一起用力就能搬动好大的食物!”
林清砚眼中掠过一丝真正的讶异。寻常孩童看蚂蚁,多觉新奇有趣,能像这位小公主般看出“团结”之意的,实属罕见。他不由得多看了萧明昭一眼,只见她小脸认真,眼神纯净,并非刻意为之。
“公主所言甚是。” 林清砚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诗经》有云:‘嘤其鸣矣,求其友声。’ 生灵万物,互助协作方能成事。这蚁群之道,暗合君子修身齐家之理。” 他随口引经据典,却并不显得掉书袋,更像是一种自然的流露。
萧明昭听得似懂非懂,但对林清砚能将蚂蚁搬家联系到书上道理的本事很是佩服。她好奇地问:“林清砚,你是不是看过很多很多书?”
林清砚莞尔:“家祖藏书甚丰,清砚自幼耳濡目染,确实多读了几本。公主若对书中世界感兴趣,清砚或可推荐几本有趣的游记或志异。” 他敏锐地感觉到这位小公主对枯燥经史的兴趣缺缺。
两人就这样蹲在回廊下,一个用孩童的视角描述着花鸟鱼虫的趣事,一个则用温润的声音讲述着书中的山川风物、奇闻轶事。林清砚的谈吐温雅,见识广博,且懂得如何将深奥的知识转化为孩童能理解的语言。萧明昭(内里的成年人)与他交流,竟感到一种难得的轻松和共鸣,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正常交流的“同龄人”。
一种基于尊重和理解的友谊,在阳光与微风中悄然萌芽。萧明昭将林清砚定位为值得信赖的“蓝颜知己”。不远处,收拾好笔墨准备离开的霍铮,无意间瞥见回廊下蹲在一起、言笑晏晏的两人,脚步微微一顿,随即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